——是不是抚养方式有点问题?
小儿子总显得孤傲,对他清一色气鼓鼓的表情;大儿子则过分听话,有时候他忙起来忘了给生活费也总能弄到钱养活自己和弟弟。他与Dean只在那一季里交恶过——那是Dean唯一一次为了自己的事跟他顶嘴——他心里百般别扭推诿,终于鼓起勇气想找他谈谈,就碰上Sammy住院,Dean一身血气的赶来,于是正式交流延后——在那孩子全身心扑入猎魔道,看也不看旁门左道(例如棒球)一眼之后——交流无限期推延。
他本该觉得高兴的:Dean终于听他的了不再浪费自己的精力在那些毫不起作用的事上;然而时至今日,留在他心里的几乎只剩下愧疚和痛楚。
像是十几年前他去跟警察交涉回来,看到四岁的Dean抱着六个月大的Sam立在漆黑的寒风中对着焦土全然静默,随即怔怔的抱紧了怀里的褓裹。
那时候的痛楚至今不曾消减一分。
他在大儿子成年后,小儿子的青春期也即将结束,才发现丧失了与他们对话的能力。
那之后,他寻求过解决之道:他咨询过行内冒充心理医生的几个灵媒师,遵从他们的建议首先跟孩子们敞开心扉,从最基本的开始,做傻了吧唧的交换日记游戏——他挑了个理由让儿子们写,只有大儿子给了他面子,令他欣慰的竟然也文采飞扬,非常擅长三人称视角叙述,冷静、客观、理智;就是不写最近心情如何,非常遗憾。
于是,投桃报李,他从原本的日记本里挑些关于他们母亲的,挑些温情脉脉的,当然还有全部的猎魔手记,写给两兄弟看。
但反响贫乏。
他隐约能猜到两兄弟私下里是有交流的,但面对他总玩起一二三木头人。
这是不是有些自欺欺人?如果认为这样做真的能有所改善的话,已经两年了。
John迷迷糊糊的想。
他的手拂过妻子墓碑前打蔫儿的小花,不管不顾地把半瓶酒倒进花瓶里,对妻子感到辜负。
——她为了救Sam丢了性命,然而他并没有把他们培养的更好。
他清醒的意识到,Dean能好好长大是托了她的福,而抚养Sam的人一直都是他的哥哥。
他与他们之间,竟然只有「猎魔」这一件事好说。
这让这位硬汉由衷感到悲凉,即便他也曾为此骄傲。
John起身,晃了两三下,目光清正地回了车里。他没醉,当然没醉,才半瓶酒。这一夜他得连夜赶回去。他一个礼拜前跟小儿子吵了一架,普通级别的,为了缓和气氛出门躲了躲,顺便办个案子,特意看看妻子,求求安慰,然后继续这场无尽头的复仇。长达十几年的追逐,抽丝剥茧,眉目渐生:他不会放弃的。
他离去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墓碑,清冷的银光错落洒在她的安息之地。
明月夜,短松冈,千里孤坟,眉鬓满霜。
若他得入天堂,得与她团聚,希望到时候不要老得她认不出来。
暗念着岁月不饶人的温家老爹,揉了揉疼得快裂开的头,将一堆药片、零星胶囊伴酒冲下去,稍稍缓解,才发动了汽车。他一贯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受伤也好,丢掉命也罢,只要、得偿所愿。
车载收音机一如往常是新闻频道,播着午夜档新闻,某某地枪杀案,某某市罢工,某某集团食品问责,在漫漫长夜和望不见头的公路旅行中尤其单调而沉闷。这把年纪还惦记好好跟儿子沟通的温爹瞬间将种种消息简单标记:调查杀人事件,是否事出蹊跷;罢工……或许能跟书读得一向杂乱无章的Sam聊聊这个,那男孩有阵非常痴迷柏拉图和马克思,他几乎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想要阻止他从政,后来发现他似乎只是在揣测演讲与口才?总之,就跟他说这个了;Dean的话,食品话题应该还算安全区——他实在不想总跟大儿子聊小儿子,或者这里那里的若干案件。
John抓起电话想跟Bobby讨论讨论孩子经,一边嫉妒儿子们更亲他,一边也发愁手头上没更多人能商量这种事——虽然同样壮年丧妻的老家伙半个种也没有。他翻开通讯录挑来拣去的乱找,着急忙慌的真找着了,却气愤地把手机扔进了收纳盒。
现在他真是没人能商量这些事了。自从他和老朋友就孩子的抚养问题吵翻天以后,三年之前。
世界就是如此的残酷,生死之交转头连理都不理你,讲不讲理,给不给活路?
John撇撇嘴,臭着脸一脚油门到底,车速表指针窜了两个格,在寂静的夜里发出轰轰的声响,仿佛替他抱怨似的。于是John Winchester脸色稍霁,心情略好;到第二天傍晚他举着旅馆钥匙僵在房门前为止。
“Dean,给我!”
“NO WAY; Sammy;说好的就是说好的!你不能翻脸不认!我陪了你整个下午!”
“不是这次,Dean,这次不算。哥,你给我吧好嘛,求你了~?”
“不不不,我不看你的脸,别这么看我!真的猛士必须…呃…不拒绝特殊服务也不妥协!嗷嗷!Sammy你个混蛋你不能折磨我,别碰我马……!离我也远点,别过来!小…嗯…你不能这么对我…呃、嗯嗯,Sammy停下……不成!从我……啊哦……起来!!”
“这、可、不、行,我都勉为其难……你得答应我,这没得商量。”
然后又是一阵乒乒乓乓嗯嗯啊啊的动静。
里头这两位很明显并没意识到狂风暴雨即将到来,或者说,丝毫不体谅中年父亲的苦涩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