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爷别担心,死不了。”邬老大忙微笑着道:“那瓷片不比刀子,划拉出来的伤口有限,先下已经止住血了。”
“我要去看看。”林凛翻身要下床,却被白析皓扶着,不禁急道:“析皓,我一定要去看看!”
“我陪你,”白析皓微微一笑,抚摸他的后脊梁,道:“莫着急,人没事呢。”
他说罢蹲下,替林凛穿好了鞋,又将外袍为他披上,这才对邬老大道:“这事一旁伺候的都不知道吧?”
“主人放心,我命那几个小幺儿不得胡说,他们都是本家奴才,信得过。”
白析皓没再说话,却扶着林凛朝屋外走去,林凛面沉如水,一路上沉默不语。白析皓知他此刻心中发怒,也不多说,只半抱着他快步向前。邬老大紧随其后,待到了前院,赶忙一路小跑,过去先喝命小厮们候着。自己侍立一旁,犹豫地看了脸上紧绷的林凛一眼,道:“爷,公子爷,要开门吗?”
“开!”林凛冷声道。
白析皓挥挥手,邬老大忙掏出铜钥,拧开了锁,里面一片狼藉,琴秋仰面卧着,脸色憔悴,身子是不是抽搐一下,双目空洞地瞧着屋顶,垂在一旁的苍白手腕上厚厚包了一层纱布。
林凛大踏步走了进去,一把揪起琴秋,啪的重重给了他一耳光,琴秋眼神发愣,林凛微眯着眼,咬牙道:“你忍不下去了?就差一点,你就忍不下去了?你个孬种!我真是看错你了!”
琴秋呆呆地看着他,忽然疯了一样将他死命推开,白析皓一步上前,将林凛护在自己怀里,再一个袖风,将琴秋拂到一边,喝道:“你敢碰他?”
“你滚,你们都滚,让我死,让我死!王八蛋,全是王八蛋!”他用手撕着自己衣襟,涨红了脸嘶吼道:“我有多难受你知道吗?让我忍?我怎么忍?你让我怎么忍!”他泪流满面,呜咽着道:“你让我怎么忍?不是一下,不是一下就过去,是无穷无尽的痛苦,无穷无尽的痛苦啊。”
他匍匐在地,刨着棉絮,忽然快速爬了过来,摸着白析皓的脚,抬起脸来献媚地笑道:“给,给我药,求求你,你是神医,一定有法子弄出那样的药是不是,给我,给我,”他忙不迭地解开自己衣裳,努力做着并不熟练的媚眼,道:“给我药,只要你给我药,你要怎么样对我都可以……”
林凛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伏在白析皓怀里禁不住后退了一步,琴秋却跪着,将上身大半雪白的肌肤全露了出来,乞怜道:“给我药,求你,我挨不住了,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求你……”
白析皓一脚踢开他,担忧地看了眼怀里的人雪白的脸,叹了口气,抚摸林凛的背脊道:“凛,莫要怕,这人药瘾一上,便是这般猪狗不如。那等苦楚不是一般人受得住,你莫要自责。”
林凛猛地抬头,揪住白析皓的衣襟,道:“你能救他吗?”
白析皓痛地皱了下眉,道:“我可用针试试,但这等做法前无古人,也不知有没有用。”
“救他吧,析皓。”林凛一眨不眨地看着白析皓,眼中浮上一层雾气,摇头道:“人不该是这样的,人活着,不该是这样的。”
白析皓微微一笑,越来越了解到,他爱上的男子,无论何时,均无法在他人的苦难面前转过身去。他点点头,道:“我尽力吧。”
很久以后,当林凛回想起那段帮琴秋戒药的日子,也有些模糊,不太明白当初为何要莫名地将这个孤傲的少年救下,莫名留下他,还一心一意想帮助这个一见面就对他们痛下杀手的人。这个问题,不只琴秋本人问过,邬老大也问过,白析皓虽然不说,可想必心里,也有些好奇。但林凛自己,却说不出为什么,只觉着这个少年掩饰在骄傲之下的脆弱,令人心疼。如此而已。
“又在此睡着,年纪不大,怎的如此容易打瞌睡?我看你不是十九,而是九十岁的老头子。”
耳边传来那少年悦耳的声音,宛若琴弦拨动,语音绕梁不绝。虽然话里尖酸不耐,可盖在腰腹的毯子却被拉高到下颌处,手臂也被人轻手轻脚地塞进被窝里。林凛淡淡一笑,睁开眼,果然见到眼前漂亮的少年,一身宝蓝色锦袍衬得脸白如玉,见他睁开眼,此时一愕,随即冷了脸,道:“我让小宝儿进来伺候。”
林凛瞧着他迅速地转身离去,笑了一下,真是个别扭的孩子。他此刻这么朝气蓬勃,谁能想象,这孩子便是大半年前在斗室中挣扎匍匐的琴秋?他凭着自己的毅力,硬是戒了身上的药瘾,再佐以白析皓的药石针灸,一身功力,恢复得七七八八。琴秋在恢复功力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趁着白析皓不留神,抽出一把匕首,抵住林凛的喉咙,眼里冒着凶光,几乎就要一刀扎下。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杀了林凛,想杀了这个高洁秀雅,美丽绝伦的男人。但那一刀不知为何,总是扎不下去,直到被白析皓用迷药击倒,仍然大惑不解。他原本以为,林凛这下,一定会杀他。毕竟,谁能忍受,救回一个人,那个人却恩将仇报呢?
可琴秋又一次估计错了,林凛只是将一个包袱扔到他脚边,正色道:“我有三次机会杀你,却都饶你不杀,这是最后一次,走吧,再有第四次,我定不留情。”
他知道这个美绝尘寰的男人不是在开玩笑,当确定他的身份后,他更加明白,这个男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可若他愿意,却能颠覆朝纲,祸乱世间。见他无所动静,林凛又加了一句:“你此后便自由了,爱上哪上哪,去吧。”
琴秋瞬时间懵了,他忽然就得,天下之大,他竟然没有一个地方是自己想去的。自由太过奢侈,可当它真的到来,你却觉得茫然无措。琴秋低下头,紧紧攥住那个包袱,想了很久,抬头迷茫而老实地道:“我,我不知道上哪。”
那个男人微微笑了,眼底闪烁着柔和的光,宛如看着自己的孩子那般,温言道:“那,要不要先洗浴一番,再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再想,好不好?”
见他不答话,那男人又站起身,全然不顾他,自顾自吩咐下人为他收拾一间屋子,规格比照着“小宝儿”。他知道那是伺候那男人的贴身小厮,说是小厮,却如那男人的孩子一般,平日里被宠得没上没下,半点下人的规矩也无。他还记得第一次跟那男人吃饭,小孩一头扎进自己主子怀里,笑得如此耀眼,如此幸福,那一霎那,他心底有阵暖流缓缓淌过,竟然有些羡慕小孩儿。
此后,他便留在这个自称“林凛”的男人身边,尝试一种全新的生活。他虽然说服自己,留下来,是为了找到更好刺杀的机会,可是这种生活很安静,很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