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内只有一案一草席,案上一灯如豆,草席上盘膝坐着一位囚衣散发的男子。那男子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听到动静似乎并不意外,缓缓睁开眼睛来,整个人瘦得吓人,两颊骨头突出,脸上几乎没有肉了,只有一双突兀的、麻木的眼睛。
穆明珠略有些意外,问囚室门外还未退下的狱卒,道:“你们不给他饭吃吗?”
那狱卒忙道:“殿下明鉴,小的人并不敢苛待犯人。每日的粥都是按时按点送来的,只是李大人不肯用……”他忙又对李庆道:“大人您瞧,这是公主殿下来看您啦!您帮忙说句公道话……”
李庆盘着的双腿微动,从草席上站起来,沙哑道:“是罪臣食不下咽,与他们无关。”
穆明珠笑道:“李大人这一副样子,倒是比外面的灾民看着还要凄惨些……”
狱卒已经关上囚门退下,齐云站在李庆与穆明珠相对的墙角处,人隐在阴影中,手按刀柄,时刻留意着李庆的举动。
穆明珠打量着李庆,径直道:“陈伦是你害死的吗?”
她来的时候已经有了推想。陈伦留下的密信中,证明他曾去过焦府,但不管是焦家的人、还是崔尘、净空都在掩盖这个简单的事实。其中必有古怪。她诈崔尘,说自己为了好奇心破案。崔尘想出来的戏码,便是给她送来证人,送来“凶手”。这李庆既然会被崔尘——甚至还有崔尘背后的焦家当成弃子,却恰恰说明李庆与他们不是一路人。否则就算是以焦家的财力,能捧出一个扬州刺史来,投资也是不小的,不至于说弃便弃。
真凶要推李庆出来做挡箭牌,可以理解。
让她感到疑惑的,却是李庆的态度。
李庆声音沙哑,道:“殿下可有证据?”
穆明珠便摸出牛青给她的“密信”,道:
“这是陈伦死前留下的密信,你是陈伦同窗旧友,应当认得他的笔迹——可有什么说法?”她把那信在李庆面前展开。
李庆大略看了几眼,便垂眸道:“事实如此,罪臣无可辩驳。”
“就这样?”穆明珠盯着他,慢悠悠道:“你贪污渎职,其实都是小罪名,朝廷也不过关你几日、要你吃几天粥罢了。可是杀害朝廷命官,你是要以死相抵的——你就这么认了?”
李庆道:“事实确凿,罪臣自知难以逃脱,但求一死。”
穆明珠轻轻折起那封所谓的密信,在李庆面前来回踱步,淡声道:“你希望被定了这死罪——你猜本殿是怎么认为的?”她在李庆面前站定,把那折起的密信抵到了李庆胸口,目光如刀,直刺入李庆麻木的双眸之中,道:“本殿认为,这封密信压根不是陈伦临死前写的。这封信,是你写的!”
李庆一愣,原本麻木的双眸至此终于一动,失焦的目光也拉回来,落在了眼前这位小殿下面上。
穆明珠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语速飞快,一字一句好似不断射出的利箭,道:“陈伦当初能入了母皇的眼,就是因为这一笔好字。寻常人的字迹好仿,陈伦这等大家的字却不好仿。遍扬州城中数过去,能短时间内仿出陈伦字体的人也屈指可数,你是陈伦同窗旧友,也是饱学之士,正是其中之一。这封信来到本殿手中之前,你的家人刚好来探望过你。常人都怕死,便是江洋大盗平时嘴上牛气,真死到临头一样吓得屁滚尿流。你却丝毫不辩驳,非但不为自己寻求生机,反倒是一心求死。你已是真凶的弃子,却甘愿赴死,为什么?因为背后之人拿住了你的软肋!是什么?是你的名声?你的名声早已毁了。那便是你的家人了。”她盯住了李庆,确保自己每个字都透到他心中去,道:“李庆,本殿告诉你,你若是敢这么死,本殿会叫你的家人生不如死!”
李庆浑身一颤,长久以来虚弱的身体一时受不了这样大的精神刺激,竟有些神思恍惚。
他眼前一黑,缓缓坐倒在草席上,低声喃喃道:“一人死,好过一家死。”
这是全盘承认了穆明珠的
指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