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王城中聚集了相当数量的饥民,雪王府的三口锅不得不连续作业,粮食如同流水般迅速消失。第一天前来领粥的人直到夜幕时分才全部坐在了空地上,带着久违的饱腹感安静下来。
在粥锅旁边,玄明有些焦急地看了阿缎一眼。
阿缎明白他心中所想,是他身份低微,不便在人前对雪晴然开言相劝。便转身对雪晴然说:“公主,没人来了,咱们回去吧。”
站在椅子上的雪晴然低头对她一笑:“现在回去,明天一早必定又是被砸醒。”
阿缎压低了声音说:“就算是狗也还知道报恩,这些人该不至于——”
雪晴然说:“便是今天早上,也不是这些人自己没事散步散到雪王府的,我们且等在这里。只是槿姨那边有些难办,不知是否瞒住了。我也有些担心雪王府的情况。”
玄明连忙说:“公主放心,我已派人告知过尚书府,端木长公子自会带人保护槿王妃。”
雪晴然想了想问:“你可确定所派之人没有被半路拦下?”
玄明应道:“已确认过。公主——”
雪晴然不再看他:“阿缎,扶我下来,我站得久了脚有些僵。我们都还没有吃饭,就从这锅中舀些剩粥,将就着吃了吧。”
众目睽睽之下,雪王府的公主就着一只勺子吃完冷粥,然后在自己踩了一天的椅子上坐下,一会功夫就睡着了。
阿缎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正是天明以前最暗的时刻。隐约听到栅栏外传来陌生人的耳语,但是听不清晰。不一会,饥民中传来骚动,阿缎强迫自己睁开眼,发觉玄明白夜甚至是雪晴然都已经站在面前。
不久便听得有人呼喊道:“雪王府的人要把我们丢在这里不管了!他们发了两顿粥,不过是为了收买人心!”
一时间又是无数躁动,雪晴然笑了:“你们看到了吧?还不赶紧点上火把。”
白天里守着入口的侍卫们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聚拢过来,此时纷纷点亮火把——甚至点火的动作都像牵线的木偶一般。雪晴然在亮如白昼的火光中站上椅子,用恰好可以穿透夜色的声音喊道:“莲花公主在此,请诸位守住出口。若我比你们先出去,就一起来杀了我,用这锅煮了做羹!”
燃烧的火把中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她挥挥手:“天已经快亮了,点火煮饭。”
天刚蒙蒙亮,栅栏中又飘起了粥香。雪晴然依然亲自守在一口粥锅旁,衣袖早被擦得又脏又破。阿缎低声说道:“公
主,昨日只吃了一顿没味道的冷粥,再这样……奴婢担心公主会……”
“我没事。”
“公主……”
“我……也想为父亲做一点事。”
说这话的时候,她微微笑了。这是阿缎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不带任何粉饰的笑容,虽然浅淡得几乎看不清,却生动而真实。她已决意要在这世上寻到自己的位置。
初阳高照,空气里渐渐传出轻微的燥热。四周依然寂静无比,只有一双双被饥馑熬干了的眼,如同一排排无底的空洞,将雪王府中的人围在视线的海洋中央。
玄明放下手里东西,走到雪晴然身边,将声音压得低低:“公主身位贵重,不值得这般辛苦。此间还有我和白夜,公主便是要亲力亲为,也该休息片刻了。”
雪晴然低下头,他的眼神如同正注视着一个贵重的细瓷娃娃,而那个娃娃就立在石阶边缘,摇摇将倾。她不禁笑了,腾出一只手将他额角细密的汗珠拭去。她手心被舀粥的勺柄磨得,沾到他的汗水时传过一阵刺痛。
“你老是要讨我责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