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雪晴然醒来时发觉自己身在玉藻宫中。仔细想想,这么多回,自己凡在外面睡着了,就没有一次中途能及时醒来的,不禁有些愤愤的。
床头早有宫人放好一套干净新衣,她穿好起床,去梳洗时猛然发觉那支雪花玉簪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头上。总算放下心来,情不自禁地露出些笑容,轻声道:“也不知他怎么说的……”
便去见过信皇妃与杨皇子。前者照例埋头作画,并未理会她。反而是杨皇子,似乎已经等她许久。
雪晴然说:“杨皇兄可是有事吩咐?”
杨皇子的声音素来轻过平常人,如同落雪:“流夏惹你生气了么?”
雪晴然顿时被问得有些惊讶,忙说:“他昨晚醉了,确是说了些听不懂的话,却并无半句惹我气的。不知杨皇兄何出此言?”
杨皇子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却并未回答她,只轻声说:“他酒量极浅,饮少辄醉,但酒后失言,倒还是头一遭。可有说什么讨人笑的话,也说给我听听如何?”
雪晴然心想,果然是个人都恨不能听听夏皇子的笑话。
然仔细想想,却没什么可笑的,好歹只回想起一句说她是“雪人”的话,便说给了他。
杨皇子撑着脸,扭头望着窗外。那双沉静的眼睛里,既像什么都有的复杂,又仿佛只有一片淡漠。好一会,他忽然回过头来,静静吩咐道:“晴然,扶我起来。”
雪晴然与杨皇子并不亲近,但心中却一直对他很尊敬。忙扶他起身,慢慢走到隔壁房中。杨皇子走到一个棋桌前,将棋盘轻轻一转,身后的书架竟随之无声移开,露出个暗藏的隔间。
“随
我进来。”
雪晴然依言走进去,立时怔住。因那隔间墙上,满满的挂了一墙画像。从稚子模样到芳华妙龄,所画的都是一个人,仔细望去时,只见那人染了双黛色眸子,笑颜灵动。
她不禁迟疑道:“这画的是流夏,却是个女孩……这莫不是云凰的画像?”
杨皇子点点头:“我皇妹云凰死后,流夏每到生辰,便对镜自临,为她作像。到昨日,已是十年。”
雪晴然一怔,首先悟道:“昨日……是流夏和云凰的生辰?”
杨皇子点点头,轻声说:“是个顶不吉利的日子。”
雪晴然知夏皇子从不提起生辰,却不知是这样缘由。再抬头望去,果然那画像越到后来,越是画得灵动娴熟。看着看着,忽然发现一事:“杨皇兄,到昨日是云凰姐姐辞世十年,可墙上绘像只有……九幅。”
杨皇子点点头,缓步走到一旁书案前:“云凰与流夏双生双宿,她死时,流夏倒在此地三日不醒。据说除了你和我,再无人能将他们分清,恐怕他们自己也快分不清彼此。但现在……流夏终于和云凰分开了。”
他的手抚过桌上一幅半成的画作,那上面覆着一张避尘的薄纸。
“他的心意已经变了,因此再画不出云凰的样子。”
说罢移开画上的薄纸,露出一幅栩栩如生的人像,雪晴然顿时睁大了眼:“流夏……”
画卷上的女子眼波灵动,笑容清冷,便是她在镜中的倒影,也不会比这幅画更像她自己。唯有画中人腕上玉镯,仍只勾出个轮廓,并未着色。
“晴然,这些年来,我每次见你,你头上总带着这支玉簪。若我猜得不错,你是早就知道了它是流夏所赠吧?”
雪晴然默默点了下头。
“他唤你雪人,是因他与云凰最爱玩雪,两人常常做出非常好看的雪人来。可是雪人永远冷得人无法亲近,最后总会眼睁睁融化消失,两人越是靠近它,呵护它,它就消失得越快。”
杨皇子低头看看她:“晴然,你难道真的不知,你是他心中最爱的女子?”
雪晴然一动不动,心中千百种滋味倒在一起。她这才明白,夏皇子那一声“雪人”里有多少酸楚寂寞。可她心里同时也隐隐生出了恐惧,多少陈年过往,她无法追问,无法查实,也无法置之不理。
杨皇子仍像从前一样将手搭在她头顶,轻声道:“流夏天生太过固执,许多东西本可信手夺来,他却总不肯。”
停了停,慢慢牵起她的手,将她腕上红玉镯一点点退下来。眼见镯子过了她手腕,到了手掌,又过了手掌,到了指间。突然雪晴然一翻手,牢牢抓住了它。杨皇子顿住手,没有作声。
雪晴然低声说:“杨皇兄,我多年前已许下诺言。不管发生什么,也不该做言而无信之事。”
“就只是为了不失信么?”
雪晴然无法回答,只缓缓抽回手,决然地说:“杨皇兄……我意已决。”
许久,杨皇子慢慢放开她,仍将手轻放在她头顶,温和一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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