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玄明早早醒来,因念着七日后城外校场要为即将出征的将士摆宴送行,之后便要去横云了,不得不及早去寻些药草备下。此前已去宫中太医院询问,但好几种珍稀的药草都没有。他不想追究是真没有还是御医不想搭理他这个半路出来的异姓王,反正自己去寻也是一样。
本该早早出门,奈何雪晴然久睡不醒,像是累着了。他生怕她一醒来身边没人,又要有一阵子惊慌,便收拾停当了,回来耐心等着。
大红的绣被上还沾染着昨夜残香,被子上细细绣着荷花鸳鸯。红罗帐下,她的面孔如霜如雪般白皙。许是因为帐中温暖,她的薄唇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血色,点缀得整张面孔也娇艳起来。纤长细密的睫毛轻轻覆下,笼着一片淡淡的阴翳。无论醒时还是睡去,她的样子总能惹得人失神。只是她的眉心始终微微蹙起,便是睡梦中也难以舒展。
玄明俯下身,在她眉心轻轻亲吻了一下。他一定要寻到能令她欢喜展颜的办法,在这个美好梦境轰然崩塌破碎之前。
雪晴然却睡得浅,一碰便醒了。看到他就在面前,不禁露出个单纯的笑颜。
“我以为你会早早去山中……”
“我想等你醒了再去。”
雪晴然猫似的眯了眯惺忪睡眼,发出个含糊不清的满足声音。他笑笑,再次凑过去,将她和被子一起久久地抱着,听着她的呼吸。
周焉王邑少有高山,仅王城四周有南屏维岩二山。维岩山上多石少木,南屏却山势险峻,茂林丛生,幽邃难入。
玄明独自在南屏山中搜寻了半日,将寻得的药草仔细收好,估摸着时候还早,便又往深山中走了走。山间幽寂,连空气都带着甘冽,令他怀想起幼年时光。
隔着陡峭的石壁,前面隐约传来水声。他不禁一笑,并不绕行,却有些孩子气地直朝着石壁下走去。到得近处,忽然灵巧一跃,攀着石壁突出的地方闪转腾挪,眨眼人已到了石壁上方石脊,接着就那么直直站起来,顺着只有半尺宽的石脊向前小步跑,这是他小时候经常做的事,为此不知挨了他二哥多少爆栗。
他打定主意回去之后要把这事给雪晴然好好讲讲。
石壁后面是一道宽阔的瀑布,素湍绿潭回清倒影,景致绝佳。玄明到得水边,掬起水来略微一嗅,辨出可饮,便低头喝水。
水声喧哗,他正专心饮水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轻响。在喧腾水声,林间风声,草木摇动之声里,这个声音本不会引人侧耳。只是他实在太熟悉草木风声,才瞬间分辨出这是个不同寻常的响动。
这样想的时候,人已经一跃落下水潭。
数支冷箭贴着水面掠过,几个蒙面人从树丛中跳出来,擎着弓箭围在小小的水潭边。
潭水清冽,水下的游鱼石子毫发毕现,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几人面面相觑,正迟疑间,突然从那挂瀑布中飞出一把药铲,正中领
头一人心口。
众人大惊,乱箭齐发。不料箭簇远不及药铲重,一遇到瀑布水流便被卷落下去。待要再靠近,突然那瀑布里又飞出一样东西,鞭子似的抽在距离最近的人脸上。
那人手也不慢,一把抓住。定睛细瞧时,却是一条通体青碧的小蛇,正对着他的手恶狠狠地咬下去。
随着此人惨叫声响起,余下几人再也无心恋战,拖着受伤的同伴逃走了,却将死去的一个丢在了水边。
许久,玄明拧着衣服上的水绕出瀑布,来到死尸旁边掀了他蒙面的黑布。看看不认识,又掀了他的衣服。终于在他颈上发现一枚吊坠,上面用陌生的字印着一个符号。
他清楚地记得年幼时在他爹的书房见过这样的字,当时问起,云映湖说,这是周焉人从前的文字,不过写起来麻烦得要死,所以连他们自己都嫌弃起来,就不用了。
那么这个字,便是“朝”。
他摇摇头,觉得幸好被盯上的是他不是雪晴然。然后慢吞吞地提起脚,将死尸一点点踹到远离水源的地方,然后回头看了看,又绕到了瀑布后。那里有些东西让他感到莫名的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