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小镇,一早便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踏上接道。虽说刚刚经历了与周焉的苦战,但长年面对浩渺的人,历来有开阔的心怀。战事已经结束,日子总还要过下去。
街角的小铺前,一个小女孩举着小小竹篓,努力送过头顶,清甜童音打破清晨的寂静:“哑先生,爹爹平安到家了。奶奶说,多亏了先生一直帮我们家写信送信。这篓虾是她亲自煮好的,送给先生吃。”
尽管当面将人唤作“哑先生”实在是件很失礼的事,但小女孩确实是发自内心喜欢这个从不说话的写字先生。这人来了镇上不久,专门替人写书信。有时收信人住得远,他还亲自帮忙送过去。镇上的人都很喜欢他。
先生收了她的东西,在她头上拍了拍表示谢意。小女孩四下看看没人,便踮起脚,小声说:“哑先生,现在没有人,若若想看看你的样子……求你了。”
尽管奶奶已经严厉地告诉她,不可以提哑先生的脸,但她实在太好奇。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温柔聪明的一个人,偏要用一层纱遮住自己的面孔。难道他的脸很可怕?
先生坚决地摇摇头,将一枚虾子塞到她口中。
若若被虾堵住嘴巴,一时不能说话。就在这当儿,远远的传来了喧闹声。若若一边吃虾一边听了听,含糊不清地说:“人贩子……”
先生闻言,连忙将她拉到自己身后。若若将虾咽下去,嬉笑道:“先生怕我被卖了么?渠梁的律法,只能卖奴,不能卖寻常人家的孩子。不信,先生你跟我去看看。”
说着努力拉着他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先生没办法,只好跟着她去了。
贩卖奴隶的人,一般都会去繁华的城中。只是刚经历了战乱,许多富商都避祸离了原本的住所,因此贩子没办法,才会走到哪卖到哪。
小镇的人不常见这样的热闹,不多时已将卖场围得水泄不通。若若觉得先生文文弱弱的,怕他被镇上那些粗手粗脚的
人碰坏了,便扯着喉咙喊:“哑先生来了!都让一让!”
她觉得好神气,她身旁的人却尴尬万分,连连对周围人拱手致歉。好在镇上人都认得他,知道他又是给小孩子缠磨来的,都纷纷让路回礼。
若若拉着先生一路无碍到了人群最中心。一抬头,正看到贩子将一个女子拉出来。那女子衣衫褴褛,长发散乱,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划痕,好是狼狈。但若若这样的小孩子也看得出,她的衣服破了,隐约露出的肌肤如同新雪,长发虽乱,却是丝一样浓黑亮丽。只是她的眼睛里燃着骇人的震怒和悲苦,让人看了害怕。
若若觉得哑先生牵着她的手突然狠狠握紧了。她不禁惊叫一声:“先生,你怎么了?”
没有应声。贩子将那女子拽过来,粗鲁地将她原本就破碎的衣衫再扯下一些,朝着人群道:“贱卖!三两!”
若若睁大眼睛看着,她觉得那女子的皮肤好白好细,她好羡慕。可是常年吹着海风的人,不会有那么好的皮肤,她肯定不是渠梁人。
众目睽睽,那女子浑身发颤,想要挣脱开贩子的手。贩子立时挥手一巴掌,打得她跌坐在地。
“这贱人只要一打便很听话。三两,全渠梁都不会有这个价了。要不是杀千刀的周焉人,呸!这样的货色少说也要二十两!”
那个女子不敢反抗,便举起破烂衣袖,颤颤遮住面孔。
若若抬头道:“先生,她为何遮住脸?这样不更没人买她了么?”
哑先生没有应她,只定定看着那女子。旁边人调笑道:“她是怕被熟人认出她这么可怜。若若,把她领回家去做姨娘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