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焉的春天,年年如昔。
俏眉俏眼的孩子终于醒来,觉得口渴得要命。他四下看了看,发觉自己躺在个半新不旧的陌生床帐里。手脚都被勒紧绑着,已经失去了知觉。他觉得情况不是很乐观,特别是床前那个眼神阴郁的女子,像是要一口咬死他。
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姐姐真好看……”
其实那女子必然已和他母亲一般年纪,容貌比他母亲差得远,面上还有一道浅浅的旧伤。只是他生来就在商人家,最知道对什么人要说什么话。
那女子静静看着他:“你是云明的儿子?”
“我是叫他一声爹,但是不是他儿子,这只有我娘才知道。”
那女子立即将手扼在他喉咙处:“如此,我就先杀了你,再去杀他。”
“姐姐要杀我自然没问题,只是我都要死了,能不能先将我手脚放开,让我好歹死得不这么狼狈?”
“真不巧,你死得越狼狈,我便越高兴呢。”
“为什么?”
那女子不说话,只是目光复杂,像是有许多无法言说的烦恼。孩子顿时明白了,忙说:“是我爹惹姐姐不高兴了。其实我也经常惹他不高兴,可见我和姐姐是站在一边的。”
“你是他儿子,你怎么会惹他不高兴。我和你一家不共戴天,只有看着他和雪晴然难受,我心里方才适意。”
“如此,还请姐姐给我一个痛快的,切不要拖延。我生来贪吃,饿上两顿,还不如死了。”
她发出个匆促的笑声:“我偏要留着你挨饿又怎样。”
这一天,当真不给他东西吃。她自己煮了一碗面,只吃了一半而已。孩子历来很喜欢吃面,兰柯王城的面馆不分大小远近,早被他一一吃遍。作为资深吃面人士,他立时看出那碗面色香味俱全,做得十分高妙。
他本是要做个缓兵之计,此时眼看着面碗,倒真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姐姐,你的厨艺真好,我娘可是比不上啊。”他由衷地赞了一句。
她闻言将剩下的半碗面端过来,亲自喂给他。那面切得均匀好看,柔韧悠长,明明只撒了些盐,味道却很令人回味。
“好吃么?”
“好吃。”
她转身走到门外,干脆地把剩下的面倒掉。
“我也知道好吃,所以不会给你吃。”
孩子长叹一声,只当她是个疯子。他又渴又饿,终于昏昏沉沉睡着。却在睡梦中觉得有只手在他眉梢唇角轻轻抚摸。
他微微睁开眼,借着微弱月光看到那女子眼睛睁得极大,仿佛是要尽力不让泪水落下来。是她的手在他脸上抚过,
他也时常被父母抚摸,却从不像眼前这女子的抚摸一样,带着如此怪异的感觉。他还不满十岁,却也隐隐约约感到她指尖传来的温度远非慈爱,却更像是渴求。她的手心触着他,却像是透过他的面孔延伸到其他什么地方。
他突然十分聪明地醒悟,她在碰触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父亲,是他脸上那些与他父亲酷似的痕迹。他唇角的浅笑,历来谁见了都说像父亲的。
他顿时厌恶得想要喊出声来。猛地一翻身,避开了那只手。
那女子恼羞成怒,立时带了怒意:“你想死……”
孩子挣扎着翻身坐起,顾不得失去知觉的手脚,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活着,冷冷地说:“我收回先前的话。你长得并不像个姐姐,像个婆婆,我娘比你美一千倍一万倍。你的手碰到我,实在让我觉得恶心。你根本就是个疯子。”
啪的一声,他觉得半边脸火辣辣的痛。
“这么阴毒刻薄的话,是你娘教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