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后面又走上一人,只用一只手拎着弥俄突。
弥俄突只穿着一件抱腹以掩体,其实四肢皆裸露在寒冷的空气里。而弥俄突居然没有哭,只任由那人拎着他背后的带子,居然还在悠然自得地吃着自己的手指,完全不知大难已至。
月娥见此情景立刻疯子,不顾一切地向那人冲过去,大喊着弥俄突的名字。
道女死命拉住了月娥,盯着那人问道,“尔是何人,为何劫持小郎?尔若是要财物,恐伤了小郎更不能如愿。”
道女心里也只是想试探。这情景绝不像是要谋财。一是想问清这人出处和来意,二也是拖一刻是一刻,虽也知救援渺茫。
这时月娥身后山门处那猥琐男子不屑地大声问道,“尔有财物乎?尔有财物乎?尔有财物乎?”他连连而问,讥讽之意立现。
道女回头看那人,面上似是带着笑,但实足的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直让道女恨得牙痛。
月娥却受不了了,几乎抓狂,怒问道,“尔究竟要何物?若要性命,我为小郎之母,以我命可换他之命?”
黑衣人笑道,“娘子与这小儿都休想活命。只是有人要尔母子回长安都中有用,我必不会让尔在此就死。”
月娥怔住了。长安?难道还有人记得她在这太白山中?要她和小郎回长安?她立刻明白,是有人要拿她去为难主上元宝炬,也或许是为了为难大丞相宇文泰。可见这人对她的前事后事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又怀着深仇大恨,这人会是谁?
月娥也是经历了分裂之变的人,宫掖之间的事她明白得太多了。这时她心已经冷了,明白自己必得一死才能解了这结。
这时她看了一眼弥俄突。
她的命一样儿子此刻在冬夜受寒就已经让她心如刀绞恨不得以命相替。若是真落入什么仇人之手,说不定要受什么和苦处,让她的心已经痛得抽搐起来。只要能盼到宇文泰来,能让弥俄突无恙,她就是被车裂马踏而死也心甘情愿。
“还我儿子。”月娥镇定下来,顿时变得坚毅起来,看着那黑衣人。
黑衣人笑道,“若是不还,娘子有何法?”
月娥突然从间拔下簪子,指着自己咽喉,“若是我死,尔也必无法回复吧?”
黑衣人笑看着她,似乎是不敢相信。
两个奴婢早就吓得动都动不了了。
道女惊愕地张着口看着月娥。她与月娥相处数年,只知她性情温婉。当然郎主宇文泰和月娥的事是瞒不了她的,也只见月娥对宇文泰也是委曲求全,郎主也对她算是宠爱。从来不知月娥还有这么烈性的一面。
月娥毫不犹豫地一使力,簪子立刻扎入喉中几分毫。
道女看着细细的血线缓缓流下来。
佛堂中,元宝炬已经全痴了。
他知道元玉英是不肯告诉他一切了。如果真是如此,月娥逢危难的初衷正是因为他想保全他,那他为了她所忍下来的一切是不是全是错?
一瞬间,元宝炬对宇文泰的感情复杂到了极点。他恨他,正是因为他那固执的决断才让他和月娥分离。他羡慕他,羡慕他随时可以到月娥身边,在月娥危难时他有为她交付性命的权力。他恨他入骨,月娥今日之危难正是因为他。他对他又感佩到了极点,是他让大魏天裂,却又是他顶着这罪名让这个新的大魏在贫弱中一步一步走向强盛,他却从来没有真正逼迫过他。
“公主心里那最不能舍弃的人可是大丞相?”元宝炬喃喃自语。他不是在问元玉英,他是在对自己说。“若是丞相有了危难,我劝公主安之若素,公主可能在此安坐?将心比心,公主就算不肯怜我之心,也不肯让我去助丞相一臂之力吗?”
元玉英没说话,但她真正为此心动了。
那黑衣人确实是长安武卫将军府中出来的。
元毗并不在乎这柔然皇后郁久闾氏的意图。
落英想要的是月娥本人,还有小郎弥俄突。出于好奇心,落英很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让她的夫君元宝炬念念不忘,让大丞相宇文泰臣夺君之妇。她想看看这个女人和宇文泰生的儿子会是什么样。而且,只有月娥和弥俄突活着,对她来说才有可利用的价值。
但是元毗的想法不同。
同样是仇恨,他恨的是自己的青云直上的心思被元宝炬和宇文泰一刀砍断。当日随着元修从洛阳西逃,本来指望逃出高手的掌控他也可以得显爵高位,不是一个埋没在众多元氏宗室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可是宇文泰居然比高欢更恨,逼死了先帝元修,重立原本和他一样为宗室的元宝炬为帝。元宝炬倒是一跃而成了天子,宇文泰重权在握,而他,还是武卫将军,被冷落了。
之前的先帝元修至少还是将他视为心腹的,可是新帝元宝炬却完全将他抛在一边。宇文泰将广陵王元欣等抬举上去,对他更是不理不睬。
这猥琐的黑衣人是元毗派来的。他自然明白元毗的心思。若是乙弗氏和弥俄突活着,这是元毗与柔然皇后交换权力的资本。而他更在乎的是,如果乙弗氏和弥俄突死了,就会给宇文泰和元宝炬带来重大打击。妇死子死,皇帝和大丞相是否能撑得住?
黑衣人并不在乎乙弗氏和弥俄突的死活。死不死皆可。
月娥见他嘲讽讥笑般看着她,心里便冷了,这时金簪已入肉。
道女见月娥已近疯狂,连命都不要了想换回弥俄突。那黑衣人又不肯。她看准了时机,突然冲向那拎着弥俄突的人,想将弥俄突抢回来。
“将小郎还来!”道女已经抓住了弥俄突冰冷的胖乎乎的手臂。她只有这么冒险一试了。
然而那黑衣人早有准备,这时毫不怜惜地将弥俄突向后一扯。而道女则出于习惯性地怕在争夺之间伤到小郎不得不放了手。
黑衣抬脚便是一脚,狠狠踢在道女腹上,道女立刻飞了出去,倒在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