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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第1页)

式,决定省略e…mail来往、MSN、电话等一系列繁琐的手续,直接从交友发信过渡到见面。我哪还有什么时间试探来试探去啊,都三十了,朦胧我玩得起吗我?大家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一手交长相,一手交实力,也省得彼此浪费时间。如果说一个女人三十岁以前在恋爱市场上的态度是闲逛,三十岁以后就是举着一个超市购物清单,直接冲着货架去了,该拿酱油拿酱油,该拿土豆拿土豆,哪有闲情东张西望?

一时间,唐小瑛的生活充实了起来。前几天还茫然四顾的她,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恋爱专业户,非常麻利地安排着和客户的会面。

“星期三……我看看……不行啊,星期三我实验会做得比较晚。星期五?星期五我约了朋友吃饭,不如星期天吧……嗯……四点?要不改成三点吧,我晚上还有点事呢……”星期一的晚上,她一边和红色风暴通着话,一边检查自己的schedule。星期三当然不行了,和不厌其唐约了,星期五也不行,星期五还要对付夏力呢,星期天晚上也不行,和蜘蛛侠约了。不好意思,亲爱的红色风暴,只能安排和你星期天下午喝个咖啡了,谁让你在我的本周上榜名单里面只是屈居第三呢?

就在当晚,她就已经构思好了会见三个网友时的穿着,几经修改,终于在星期二的晚上完成了定稿。修订稿认为,上次那个黑色高领羊毛衫断是不能穿了,可以说,它的平淡无奇,它的暗色,它的高领,对于唐小瑛那次约会的失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次要穿得嫩一点,对,就穿那件粉色开衫,配一条灰色短裙,外面再穿一件带帽子的蓝外套,不是显得很清纯吗?那么,鞋呢,我可是一双拿得出手的靴子都没有,目前唯一的黑靴子,穿了两三年,穿得跟都摇摇晃晃了……看中Aerosole里面那双粉靴子已经一个月了,愣是舍不得掏钱买,九十八块啊,就是打八折,加上税,也还要九十来块,不如……明天豁出去,买了!就当是给我的project做固定资产的投入吧!

第二天,唐小瑛冲到Aerosole,咬咬牙,买下了那双粉色的麂皮长靴,欢天喜地地穿上,欢天喜地地来到Upwest的一家意大利餐馆,会见她本周的约会通讯之封面人物:不厌其唐。

应该说,不厌其唐是深谙网恋之道的。他一百五十四个好友的纪录,足以让他在平均好友只有三十个左右的男ID们当中脱颖而出。当然了,除了他一米八二的身高、很好的长相和商业金融的行业比较夺目以外,他在网络日记里不经意提及的“我刚买了一座房子”以及“我的秘书总是迟到”,应该说也为他的profile锦上添花。当其他男ID们都在美女们面前逆水行舟、原地打转时,不厌其唐却似乎练就了一身轻功,在女人这条河上身轻如燕地点水而过。

帅,真帅,坐在不厌其唐的对面,唐小瑛笑盈盈地看着,想,虽然已经三十六岁了,不过脸上的那些个细纹刚好处于从稚嫩向沧桑过渡的阶段,笑的时候显稚嫩,不笑的时候显沧桑,可以说是稚嫩和沧桑在他脸上表演着一场游刃有余的太极锦标赛。况且,一米八二的身高这一条,足已让他在广大留美华人当中鹤立鸡群。更重要的是,三十六岁的年龄,已经玩够了吧?肯定想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吧?而这正是唐小瑛交友的首要准则:她必须找一个和她一样累的人,一样扑腾不起来的人,一样在刀光剑影的爱情面前打瞌睡的人。事实证明,昏昏欲睡了,日子才能过得下去,而荷尔蒙分泌过剩的时候,人就总是会没事找事地折腾自己。

现成的,她唐小瑛现在要的就是一个现成的男人,事业是现成的,心态是现成的,可以拿着行李一登上甲板就起航的轮船。

应该说他的事业也是不错的:在一个电脑公司做一个管理人员。当然了,经过谈话,唐小瑛意识到,这个准王老五的成色,并不如他在日记里暗示的那么纯正,根本不是24K纯金的,连18K的都说不上——他买的房子,原来只是长岛某个鸟不生蛋的角落里的两室一厅,他的IT公司也是个只有两三个人的小公司,专门给一些机构、公司做电脑系统维护和维修而已。后面这一点,让唐小瑛的心稍稍凉下去一些,因为不厌其唐工作的性质,让她想起那些修下水道的工人,哪里有问题,他们就冲到哪里,而如果每家每户的下水道都没有问题,他们就只有风餐露宿了。这个安全系数和优雅系数并不是很高的工作,对于将安全、体面作为产品基本要素的唐小瑛来说,不免显得有些美中不足,不过,正如所有的产品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一样,经过夏力洗礼的唐小瑛特别达观。曾经污水易为海,在她看来,从夏力到不厌其唐,从哈莱姆区的一个shared apartment到长岛的两室一厅,从工作根本没有着落到一个小公司的老板,这已经是一个质的飞跃了。所以她对他的热情,虽然在一番澄清之后从摄氏一百度降到了七十度,但仍然足以焐热她的芳心。

甚至可以说,他是有思想的。在今晚的聊天中,他尤其深入地剖析了人的素质问题。他说:“培养一个富人,只需要一代人,而培养一个贵族,需要整整三代人,我们中国,现在是一个富人的时代,而不是一个贵族的时代——所谓富人的时代,就是人们仅仅追求挣钱和消费,而对艺术啊、文学啊、音乐啊、哲学啊,没有任何追求,整个民族的精神面貌……”说得多好啊,我怎么就没有想过这个富人和贵族的区别呢?我怎么就没有思考过民族的精神面貌呢?一个本质上的下水道修理工,竟然总是在愁肠百结地思考民族的面貌,这大约也是很难得的吧。

当然了,唐小瑛对他东拉西扯的谈话态度并不是很赞赏,比如,刚才他还讨论民族的精神面貌呢,怎么突然就一下子谈到了张艺谋的电影了呢?

哎,对了,你看了《英雄》吗?这两天演着呢。我可没看!我才不上张艺谋的当呢!看看DVD已经是抬举他了。张艺谋那个人吧,不就是拿中国人的一些伤疤给西方人逗乐子吗?比如说那个《红高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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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瑛坐在他对面,频频点头。虽然她不认同不厌其唐的许多说法,但是她牢牢记住一条:自己今天晚上是约会来的,不是讨论问题来的。于是,她乖乖地坐在这个业余思想家对面,温文尔雅地倾听着。听着听着,她便走了神,但等她回过神来时,他还在接着说。于是她再走神,再回来。再走神,再回来。谁没有一点毛病呢?唐小瑛宽容地想,不厌其唐长得帅,事业也还可以,就是说话东拉西扯了点,也不算是什么大毛病吧。再说了,一个男人,喜欢就国家社会的局势侃侃而谈,这也是很正常的吧?

不好意思,好像都是我在侃,在结束了对阿富汗最新局势的演讲之后,不厌其唐自我检讨道,我这人就爱瞎侃,大家都说我说话像唐僧,要不我怎么起名字叫不厌其唐呢,呵呵……

没什么没什么,我觉得听你说话特别有意思,你好像知识特别渊博,我自己笨嘴拙舌的,所以听别人侃,也是一种享受。唐小瑛客气地答。

于是不厌其唐嘴里的那条瀑布又开始哗哗地倾泻,把唐小瑛浇成一只落汤鸡。在说到国有企业改革时,唐小瑛略略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同看法。他说以前的国有企业其实也挺好的,把人都给管起来,人都比较有安全感,生病了也不至于绝望。而唐小瑛说,可是,把人们都管起来,就没有自由了,你明明有能力,也得不到发挥,吃大锅饭,人都变懒了。结果唐小瑛这个反驳,遭到了不厌其唐暴风骤雨般的反驳。你的想法太极端了!你的想法太极端了!他不停地强调道,怎么能力就得不到发挥呢?过去计划经济时,不也出了很多优秀的科研人员吗?陈景润什么时代的?大庆油田什么时候发现的?原子弹什么时候搞成的?说是这样说,唐小瑛小心翼翼地反驳道,可是让你回到那个时代,你愿意去吗?愿意啊!不厌其唐坚定地答道,你呀,就是被别人的宣传给毒害了。社会主义没他们说得那么糟!根本没他们说得那么糟。我大舅舅,当年是工人,得了病,谁给他治啊,国家给他治!我小时候上学,都是上的工厂里的学校,那厂里的子弟学校、子弟幼儿园,解决多少职工的就业问题啊?现在呢,孩子上学都上不起了!

接着,不厌其唐详细地把他舅舅当年的病情及其治疗过程描述了一遍,也把他小时候上学的情形追溯了一遍,中间不断地穿插着“你的想法太极端了”、“你的想法太幼稚了”、“你中毒很深”这样语重心长的评论。他这一追溯不要紧,又是半个小时的长篇大论。

哼,怀念社会主义制度,跑美国来干吗,叶公好龙!唐小瑛心里想,我极端,你才极端呢!但是她不敢说了,不是她害怕争论,而是害怕一石激起千层浪。她的每一句小小点评,都会招来不厌其唐先生不厌其烦的演说,眼看着这条瀑布有变成泥石流的动向,她绝不可以再刺激他的神经,恶化局势了。

原来他在那里侃侃而谈,并不是真的需要一场对话,只是需要为自己的自言自语套上一个对话的形式而已。既然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众,那我就做一个毕恭毕敬的听众吧。

一个小时之后唐小瑛从餐馆的座位上站起来时,有种晕晕乎乎的感觉。她被侃晕了,她觉得跟这个不厌其唐呆在一起,好像是被困在一个旋转门里面,在不停地打转、打转,最后被拉出来时,都恍恍惚惚了。她有点理解为什么像他这样的人至今单身了,怕是多数人都受不了这样唯我独尊的侃爷吧——我是憋着忍着不说话,要是把他那些观点一一拎出来辩驳,我们俩不是要吵翻天啊?!估计他的前任女朋友们,都是这样跟他吵翻的吧?

尽管如此,三十岁的、决心找一个“成品”的唐小瑛,在回家的路上,还是有一些激动,毕竟,他的条件不错,长相这一条尤其突出。如果能拉着他在方爱晶面前兜一圈,一定是很爽的吧。刘广不才一米七五嘛,哼。刘广虽然在大公司工作,我们这位不厌其唐说起来还好歹是个老板呢。爱东拉西扯、爱愤世嫉俗固然不是很鼓舞人心,但是人家样样都好,又怎么轮得上我呢?不厌其唐那一百五十四个好友里面,有多少是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呢?我排得上第几?如果说年龄是我的一个缺陷,里唆是他的一个缺陷,那么我们两个缺陷刚好互相抵消——这么说吧,我甚至希望他再唆一点,再令人生厌一点,再愤世嫉俗一点,这样他身边的角逐者就更少了,而我就更有主动权了。这样想着,唐小瑛甚至为不厌其唐还不够“唐”而惋惜,如果他能更上一层“唐”,大约也就能将他一举拿下了。

但是,吸取上次见Alex后的教训,这回唐小瑛不敢高兴得太早了。虽然不厌其唐的ID与唐小瑛的名字似乎暗示了某种缘分,虽然不厌其唐走的时候说了会再给她电话,还说冬天可以一起去滑雪,虽然这次她甚至留心了他的眼神是色迷迷的还是充满喜悦的并且定论为充满喜悦的,但是,谁知道他对另外一百五十三个好友,是不是也是一样地逢场作戏呢?

唐小瑛脱下她那双粉色的麂皮靴子,拍拍上面的尘土,把两只鞋整整齐齐地码在架子上。在门廊的灯光下,端详着它们,轻轻叹了一口气。

11

给小花猫发信请她吃饭的第二天,王徽又翘首以待了两天,还是没有回信。

他甚至都无法欺骗自己说小花猫没有看见他的e-mail了。因为这两天,据不完全统计,小花猫上交友六次。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一个整天这样泡在网上的人,会不查自己的e-mail。

而且,这两天晚上,小花猫还是没有上线。

莫非,小花猫已经block了我了?王徽悲愤地想道。而想到这一点,对他的打击是致命的。深夜十一点半,他又一次发现自己手里举着一瓶喜力,怒不可遏地一饮而尽。小花猫啊小花猫,那天是你主动勾引我的,现在又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有你这种玩法吗?你他妈不就是长得漂亮一点嘛,长得漂亮就可以这么无法无天了?我呸。你那webcam的照片,还不知是真是假呢。就算不给面子吃饭,好歹也回个信说明一下吧?有你这么忽冷忽热的吗?电熨斗呢?你当全世界的男人都匍匐在你脚下了?也就是米国这个恐龙云集的地方,真要回了国,你这号美女算得了老几啊?靠。

王徽越想越气。他实在无法相信,自己在成为准王老五之后,仍然会被瞧不起,仍然会在恋爱市场上一败涂地。他觉得自己进入交友以来一路的昂首阔步,突然被小花猫一个蔑视的眼神,打乱了方寸。转了半天,他还是那个只能在美女圈子外伸长脖子往里瞅的loser,还是那个踮起脚尖也够不着伟大爱情的老光棍。在那些老女人丑女人坏女人那里收集来的自信,原来不过是假钞而已,到关键时候,一点购买力也没有的废物。由此他不得不悲哀地得出结论,以自己的多金程度,仍然无法征服小花猫这个级别的美女,而只能在黎圆圆、刘圆圆、李圆圆、张圆圆的圈子周旋。毕竟,在他看过的交友美女照片里,小花猫独占鳌头,而像他王徽这个级别的准王老五,却比比皆是。

在喜力和自尊共同的作用下,王徽心里发酵起一腔怒火。怀着这腔怒火,他冲到电脑前,给小花猫写了一封声讨信:

小花猫,看来你这个人变起脸来,真是比天气变化还快,前天还是大晴天,今天就是阴雨天了。我请你吃饭,你不吃也就罢了,起码也要回信答复一下吧?做人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长得再漂亮又有什么了不起?我开始还奇怪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会没有男朋友,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你是一个这么冷漠、古怪、轻佻的人。那天是谁主动发的e…mail呢?又是谁主动在MSN里打情骂俏呢?好像不是我吧?你跟我不成没有关系,但是我劝你,不要再拿这样的手段去勾引别的男孩了。让人空喜欢一场,这并不是很道德的事。让别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就更不道德了。一个女孩子,脸蛋漂亮固然很重要,心灵美却是最重要的。经过跟你这一番接触,我发现,你也许漂亮,但根本并不美丽。我可能话重了,但是良药苦口,记住我说的这些话,对你这辈子是会有好处的。你好好想想吧。Alex。

2004年的10月24号晚上,王徽对小花猫的热烈爱情,“心脏病”突发,经抢救医治无效,不幸逝世,享年三天。

女人啊,再漂亮,再聪明,说到底,就是一个字:贱。王徽靠在床头,激愤地复习了一遍他的女人哲学。对待贱的唯一策略,就是以贱攻贱。我王徽早就得出了这个颠扑不破的结论,怎么有时候还会阴沟里翻船呢?说到底,还是对女人的了解还不够透彻深入,对女人还是抱有幻想,一句话,贼心未死。

什么爱不爱的,全是假的!王徽越想越愤怒。在这深秋的夜晚,他不禁开始回顾自己一生的恋爱历程。他发现,自己的每一场恋爱,都像是注射一次恋爱疫苗,只是让自己对爱情越来越有抵抗力而已。女人这种东西,你就把她当甲肝来得算了,得过了,你就有免疫力了,你就不怕了。从这个角度说,小花猫对他的当头棒喝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让他对女人的本质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理虽然是这个理,王徽却无法克制自己去频繁地check e…mail,看看小花猫有没有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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