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静默片刻,即使沈夜熙觉得姜湖这幅连嘴唇都泛着苍白的样子非常碍眼,还是忍不住把眉头打开了一点,轻轻地揉揉姜湖的头发:“有人夸过你是个天才么?”
姜湖却没笑,他微微皱起眉,好像在思量着什么。
沈夜熙问:“还有什么问题?”
“很奇怪,”姜湖说,“公交车上投弹是相当危险的行为,尤其国内车上这么多人的情况下,一般都会有人丧生……可是,到现在为止并没有。”
沈夜熙看着姜湖病号服领口露出的绷带,脸色冷下来:“你伤成这样还不算严重么?”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她只是单纯地想看爆炸时候人们的反应,她大可以不用在炸药的分量上那么小心,我觉得那么多人的情况下,炸死人比不炸死人要容易得多。”
“她自己不是在车上么?如果她是为了怕误伤自己呢?”安怡宁问。
“第一声爆炸声响起的时候并没有爆炸发生,我一直想不通,如果她在不同的地方放两颗炸弹,不是一样可以看见她要的结果?”姜湖抬起头来,眉心微微地拢着,“她甚至送了花给我。”
“你的结论?”沈夜熙脸色仍然不大好看,却没有再打断他的话。
“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她似乎潜意识里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是有什么迫使她去做这样的‘实验’。你看她甚至悉心照顾一束花,我觉得她几乎是……”温柔的。觉得沈夜熙可能不大愿意听见这样的话,姜湖把剩下的三个字给咽了回去,他有时候觉得沈队这人正义感太强,对犯人总有那么点不近人情的仇视态度。
沈夜熙沉默了一下,俯下身,把被子给他往上拉了拉,然后小心翼翼地半抱起姜湖,把他靠的枕头放下来,让姜湖躺回床上:“我大概有数了,你休息吧。”然后他回过头去,“我们把分析重点放在女性身上。”
“没问题。”盛遥低头去看怀里的电脑,“咦”了一声,“刚刚净顾着跟你们说话了,有个最新的分析结果出来了……不是二路监控器里的视频,这好像是市民寄来的案发后路人拍的照片吧?是九十七路?”
“是个男的呀?”安怡宁凑过去看,“男的是不是可以忽略不计了?嗯?等等……叫张健?张健?!”
她的眼睛徒然瞪大了,连沈夜熙也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这个“张健”是什么人,愣了片刻。
安怡宁的记忆力确实强大,凡是她瞄过一眼的卷宗,基本上都能说出个七七八八来:“头儿,张健呀!不就是第二起灭门案的被害者,那个当大学教授的男主人!我记得他!”
“打电话给君子,让他立刻去调查一下案发附近受害者的行程。”沈夜熙语速极快地说,“盛遥继续查,把能搜集到的六路车的现场照片中的涉及人员也都查查看。”
线索连上了。
众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一哄而散去干活了,片刻,病房里只剩下抱着笔记本的盛遥和姜湖。
盛遥的笔记本设定了自动程序,一点一点的继续往下扫,看着一帮人各自去忙活,忍不住无所事事地问了一句:“你怎么做的?”
“嗯?”
“准确地说出每个案犯的心思,预知他们的行为或者想法?”
姜湖想了很久,他半张脸被柔软的头发挡住,垂下来的眼捷挡住了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悲伤情绪,半晌才低声说,“钻到他们心里,把自己代入他们的角色里,假装我能感觉他们的愤怒、绝望和疯狂。一个我很尊敬的老师曾经对我说过,只靠理论上的东西和统计数据,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犯罪心理学者,因为你要剖析的是别人的灵魂,所以也要付出自己的灵魂。”
盛遥沉默,半晌,才叹了口气,他足够聪明到没有去问别的问题,姜湖的语气还是那么平平稳稳,可是盛遥能听得出里面那种很多年压抑在心里的,都快变质了的那种难过。
他想起沈夜熙,不熟悉的人或者不知道,沈队以前是那种更注重证据和线索的人,原来并不是一个犯罪心理学专家,可是他从医院回来以后,却对姜湖嘴里说出来的各种概念和想法,有着超乎寻常的理解能力。又是什么教会了他体察人心么?
也许生活始终是最严酷的老师,他教给我们的东西,我们不得不会。
案件的转机提高了所有人的效率,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的众人就像找到了方向一样,苏君子那边迅速确定了被害人张健,以及另一家的被害人李明辉、梁锦一家人的行程。张健和李明辉在被害前都曾经乘坐过爆炸的公交车。
沈夜熙拿着盛遥扫出来的张健的照片,直接去了九十七路中被炸伤的孩子的病房,二话不说把照片出示给了给孩子陪床的孩子父母,年轻母亲那一瞬间愤怒地站起来,煞白了的脸颊证实了他的猜想——张健就是“没有通过投弹犯测试”的人。
孩子的母亲手指有些颤抖,他指着照片上的男人,手指在不住的颤抖:“就是他,就是他,警察同志,你们找到这个男人了是么?他是谁?!我们要告他!”
沈夜熙顿了顿:“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