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无极扬扬手,苍老的面庞望着乐正锦虞露出几分慈爱之色,平素阴冷的语气也变得平和起来,“虞儿这一路辛苦了。”
乐正锦虞早就做好再见到乐正无极的准备,本以为该是怒火盎然或者心燃硝烟,这一刻见到他,心里却是除了冷笑无言还是冷笑无语,预料中的恨意似乎被深埋在心间,无需挖掘抛之于众。
乐正无极见她对着自己不再如三年前离宫时露出那般冰冷刺骨的目光,而是意味不明的深笑,被皱纹挤压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嘴角的笑容随即咧地更大。
她终是应当感激自己将她推到如今这般崇高的位置上!
乐正锦虞不用想便能猜到乐正无极的想法,在他的心目中,除了权势之外再无其他,她确实在憎恶的同时也感激他让自己看清一切,看清后便麻木无感,无人可摧了。
只是,岁月到底是公平的,瞧他现在这副老态,较之三年前沧桑更甚。
“皇上客气了,哀家此番前来是为了替皇上祝寿,当不得辛苦之说。”乐正锦虞定定地看着他不满皱褶的脸颊,脸色忽然一变,戚戚然道:“哀家看到皇上便想起前不久才驾崩的先皇,明明也是如陛下这般值壮…实在是——”
言语间便哽咽地再也说不下去,沐雨连忙递上帕子,安慰道:“太后您节哀,保重身子要紧。”
见乐正锦虞哀恸的面色似乎真的与已归土的宇文靖伉俪情深,乐正无极胸中的一口气差点未憋上来。
好啊!居然暗咒他也将不久人世!真是非常好!
寒风吹起乐正无极鬓白的头发,秦贵妃的面容因乐正锦虞的话语忽然起了一丝期盼之色,心中更为欣喜急迫。
虽然秦贵妃的喜色转瞬即逝,但还是被乐正无极给捕捉到了,见她如此,乐正无极凌厉地瞥了她一眼,胸口却愈加憋闷,猛地咳嗽了起来。
秦贵妃立即慌张地上前轻拍他的背,“皇上您怎么了?”
她体贴地扶着他温声道:“莫不是这外头风大,臣妾扶您进宫吧!”
乐正锦虞冷冷地盯着她故作贤惠的模样,嗤笑道:“秦贵妃真是体贴入微,温柔大方。”
她状若无意地瞥了眼她大氅下的喜红色宫服,“不日便是皇上寿辰,哀家瞧着秦贵妃身上也沾满了喜气,这喜红色的衣服衬得秦贵妃姿容艳丽,更为动人,哀家今日见秦贵妃竟比三年前还要娇美。”
好听的话自然人人都爱听,秦贵妃听了乐正锦虞的话,心中自是得意,可转念一想,面色立即变得煞白起来。
喜红乃正色,正色乃正妻所着,在皇宫只有正宫皇后才能穿。
她如今只是贵妃,还当不得这颜色。皇后自乐正锦虞去了东楚,便终日于宫中吃斋念佛,闭门不出。
后宫由她一手把持着,谁不爱这正统之色,平素里乐正无极对她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偶尔越矩也只字不提。她便经常穿这红色,后宫也无人敢言。久而久之,她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今日一而再地撞上乐正锦虞的锱铢上,秦贵妃心一惊,将惨白的脸色对向乐正无极。
“北宜国后宫如今的礼教真让哀家叹为观止,”乐正锦虞话锋一转,“哀家站这半日,就只见到身着喜红之色的贵妃娘娘,莫非后宫已经易主了么?”
乐正锦虞目光直直地看向乐正无极,挑眉不再言。
乐正无极已是明白她的意思,面色忽地一沉,对秦贵妃不悦道:“谁允许你穿这衣服的?还不快回宫给朕脱下!”
“贱妾就是贱妾,终是没有规矩难登大堂。若在东楚后宫,哀家早就将此类不顾尊卑妄自越矩的嫔妃打杀了!”乐正锦虞嗤笑,“皇上还是一如当年的仁慈。”
闻言,秦贵妃的脸色由惨白转为灰黑。
乐正无极犀利地对上乐正锦虞的挑衅,面上的平和已被她的话语挑拨地干干净净,但为帝数年,情绪自然能够随意控制。
他强压下心中的怒意,抬手示意,立即有宫人上前走到秦贵妃的面前。
秦贵妃不解乐正无极的意思,只是心头的惶恐在乐正锦虞的冷笑中被无限放大,她慌张地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宫人,一惯艳丽的容颜因乐正锦虞两次的言语折腾而染上悴色。
“将秦贵妃的衣服给朕扒下来。”乐正无极咳嗽了一声道。
乐正锦瑟连忙上前,乞求地看着乐正无极,“父皇——”
北宜国天气一向严寒,况且无数双眼睛看着,若是秦贵妃就此在雪地中被扒下衣服,她以后还如何掌管后宫,统领后妃?
“太后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乐正锦瑟泪眼汪汪地看着乐正锦虞,“求太后看在臣妾如今腹中龙嗣的份上,不要为难秦贵妃可好?”
宫人朝乐正无极望去,见乐正无极面无表情地拧眉,便不再动作。
乐正锦虞淡淡地瞥了乐正锦瑟一眼,“琼美人这是在拿龙嗣威胁哀家?”
她忽然大笑着走向秦贵妃,眼神在秦贵妃身上不停地流转,蓦地俯下身子,在秦贵妃的耳畔道:“母女情深当真是叫人感动啊!”
“哀家记得秦贵妃以前很喜欢看人流血,对,就像哀家身上这狐裘的颜色,”温热的呼吸拂过耳朵,乐正锦虞低沉如鬼魅的话语飘向心间,秦贵妃身子不可控制地一颤,“你说若是哀家让琼美人也——”
“够了!”秦贵妃大叫道:“本宫自己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