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是那种瘦小的身形,都说我有点像奶奶年轻时候的模样,而爷爷把自己矮矮胖胖,肤白发卷的特点全部遗传给了爸爸。小时候,他对我的溺爱远远超过我爸。有一回,我因为在乡下惹了虱子,奶奶一边讥
讽外婆和外公,一边解气似的当着他们的面,用推子把我的头发给剃了。结果巷子里的孩子们就说我是小尼姑,不跟我玩儿。爷爷就做了很多小玩意哄着他们不欺负笑话我。
过了不久,伯伯叫来医生。护士又拿着表格给他们签字。
伯母问:“撤掉机器就行了?”
护士点点头。
奶奶不太忍心看,就被其他的亲戚扶出去了。
我站在那里,淡淡的说了一句:“我不同意。”
这声音不大,可是这四个字却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伯伯和主治大夫同时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说我不同意。“我重复了一遍。
伯母止住眼泪,像看怪物似的瞅着我:”薛桐。“
在家里,我从来没有拂逆过长辈,更别说在这种公众场合。
伯伯解释:”小桐,这是你奶奶同意的。“
我说:”可是我不同意。我爸死的早,所以我替他说。要是他还在,也肯定是这么个想法。“
医生瞅了瞅我,又瞅了瞅伯伯,有点不耐烦地说:”你们家属先商量好再说,我那边事还很多。“说罢,跟护士使了个眼色,变离开了。
伯母顿时来气:”你一个小孩,懂什么?你知道这么拖着一个小时得多少钱吗?你爷爷没工作,没社保,全都得自费。你体谅过别人吗?现在又不是我们不给他医,是只能这样了,你亲耳听到医生说的。“
我咬着唇,也犟上了:”你们不就心疼那点钱吗?大不了我起早贪黑多挣点钱,卖血借债还给你们,我……“
慕承和从后面拉了下我的手臂,示意我不要再说了。
薛桐!”伯母更加怒了,“真是太不像话了。”
其他的亲戚在旁边,也不好多嘴,于是气氛就这么僵持了下去。
凝重中,忽而却听见一直默不作声的慕承和开口了。
慕承和说:“伯父伯母,我替薛桐给你们道个歉,她人小不懂事,说了气话,你们别放心里去。只是这个消息比较突然,她有点接受不了,也许留点时间缓一缓就好了。她妈妈不在,虽说丈夫去世多年了,但
是老人清醒的时候,她还是他儿媳妇儿。要不,我们再等等。等薛桐妈妈回来见一面再说,反正都这么久了,也不急在这一时。正好用这点时间,给老人操办点要用的东西,这样让薛桐心里也有个接受的过
程。”
原本我一直强硬着不哭,即使听到医生宣布绝望的噩耗我都没哭,但是听到身后慕承和这般轻言细语,客客气气的替我说话,就像找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心中的软弱一下子有了发泄的出口,两行热泪滚落而
出。
我慌忙别过头去,看着雪白的墙壁。
慕承和问:“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伯伯说:“这样说起来也对,我们急了点,没顾全周到。正好我喊几个人去准备下老人的后事,免得措手不及的,什么都没准备。”
大家七嘴八舌的赞同,然后被伯伯安排工作,陆陆续续地走了。
伯母说:“你奶奶还坐在外面,我扶她回去歇歇。”
最后剩下我和他。我站在病床前,扭头对着墙角,他站在我后面,一动不动。我脸上的泪痕也自然风干了。他将椅子挪过来让我坐,随之也坐在旁边。
两个人默然良久之后,他轻轻说:“要不然,你跟爷爷说点悄悄话。”
他能听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