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世界上并没有灵魂的天堂,所以就更要珍惜已经拥有的,珍惜活着的时光,珍惜身边的事和物。就算面临分离,但遥遥要做的不是活在伤心当中,更不是从此觉得生命脆弱,而是要相信未来是美好的,相信万物相生,总会有一个归宿。
遥遥坐在重症室外,看着人来人往,人们脸上带着抢救有效劫后重生的欢乐,却只有遥遥面如死灰。
“小妹妹,”一位护士姐姐蹲在遥遥面前,笑盈盈地说:“你得外公外婆醒来了,可以进去了哦!”
遥遥灰暗的眼中勉强挤出一些光亮,僵硬地笑了笑,并点了点头,乖乖地搀着护士姐姐的手进了病房。
身后传来其他人的赞美和祝福:“这孩子真是孝顺,在外面守了一晚上”,“是呀,多好的孩子,这么小这么懂事”,“两位老人醒过来了,老天爷还是眷顾好心人的”,“这下可好了,希望老人尽快康复”…………
各种赞美和祝福惹得护士姐姐笑得更灿烂了,眼中莫名地有些自豪有些美满,好像外公外婆是她的外公外婆,遥遥是她的小孩一样。
遥遥乖巧地跟着来到外公外婆病榻前,病床上的老人依旧虚弱,但明显生机已经回来了,脸色也比昨晚鲜活了很多。
护士姐姐笑眯眯地把遥遥推到外公外婆面前,遥遥却有些扭捏,护士姐姐宽慰说:“外公外婆已经醒过来了,别担心。”
遥遥始终有些踟蹰,并不是因为担心外公外婆的病,她看得出,他们的魂已经稳稳地回来了,他放过了他们。可遥遥担心的是,他会索取一次,一定还会有第二次,也许他对这些事情并不自知,但却真实的发生了。
遥遥终于在护士姐姐的鼓励下走到外公外婆床前,轻轻地喊了声:“外公,外婆。”
外公木讷的盯着她,又好像不在看她,眼神空洞得仿佛遥遥就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鬼魂。
外婆循声皱起了眉头,微微抬起了头,随后又落回到枕头里,低声说道:“这是哪来的孩子呀,长得真水灵。”
护士姐姐微微一愣,嘱咐了几句就慌忙转身出了病房,着急向医生汇报情况,也许头部受到伤害,需要进一步检查。
遥遥僵硬地站在病床前,心如重石般沉了下去,甚至萌生了另一种绝望。
她失去了他们。
她本就不该拥有他们的爱。
但失去时依旧心痛欲裂。
转瞬间,湿润的眼眶中,哗啦哗啦滚落的泪水沾湿了脸颊。
遥遥作为一具枯魂,她在生命结束前就绝望地放弃了人情冷暖,人心不古是她最后的认知。可人的感情又是一种很微妙很难理解的东西,它可能会历经磨难后消亡,但更可能在朝朝暮暮间产生。有时强烈,有时又淡泊,它甚至不受自身控制,甚至不被自身感知。
遥遥把自己活成了金色的太阳,而内心却是万年的冰霜。
在这个世界上,可能有太多太多的人或主动或被动地把自己包裹得像个茧一样。时间越长,裹得越深,就让人越来越看不清曾经真挚的自己。
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每个人都害怕别人识破自己的软弱。人们总喜欢把最光彩的那一面露在外面,以此来欺骗别人,麻痹自己,幻想自己过得是多么的美好,幻想自己是在多么亮的聚光灯下被呼唤。可是,在这个薄情的世界里挣扎的人们,即便穿上世间最坚硬的盔甲,依旧需要一个能真正接纳他们疲惫的心的圣地。
遥遥早已习惯了心披盔甲的重量,早已习惯了冷眼旁观,她漂浮在茫茫世间,看着人们挣扎求生,看着人们堕落至死。人们忙碌着去遮掩自己的伤口,又在无人的黑夜悄悄地揭开,带着狰狞的痛苦的脸慢慢舔下每一寸溃烂。不论悲喜,她早已无动于衷,因为她早已爱上了黑夜的寒冷和静谧。
她一直坚信着,她的存在,只为了等到他。
没错,她要等他;
她以为自己跨越江河,翻过高山,都是为了心中唯一的执着。可到头来,是他填平了翻滚的江河,是他夷除了巍峨的高山,是他在牵引她。
他在等她。
历经千万年,遥遥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因为短暂的温暖而放下长久以来的盔甲。当初霸占了小女孩濒死的肉身,也只是为了找到他,但外公外婆一点一滴的关爱就像温暖的光,不知不觉间融化了她心中的冰雪。
与其伤害,不如遗忘。
遗忘是最好的结局。
他们的世界里不曾有过她。
只是,一旦被人温暖过,就再也不愿重回孤独。
遥遥突然明白,也许正因为人的一生太过短暂,太过脆弱,所以生命不能承载太多的负荷。只有忘记,忘记那些不该记住的东西,忘记不属于自己的一切,生命才可能保持住仅有的鲜活。
遥遥不禁心中轻笑,她曾经将她的死、她所承受的痛苦和伤害都封存在心底,也许,她漂浮了千万年并不仅仅是为了等他,而是她的死不瞑目和耿耿于怀让她无法前往极乐。
也许,他是来解脱她的吧。
可现在的她,竟不想被解脱。
生命的美好让她越发不愿割舍,即便人生悲喜相伴,人也本能地想活下去,哪怕多一分钟一秒钟都是美好的。即使生命依然会在某一天戛然而止,即使如花的容颜必然会在岁月里枯萎,即使刻骨铭心的爱会转身变成陌路,活着的诱惑仍让她欲罢不能,慢慢地透支着不属于她的血液,挥霍着不属于她的青春。
而他,正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