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黑白分明,似是蕴着这世间最纯净的黑宝石,清澈而又剔透,可是,那眼睛,却再看不见任何东西。
“我自己来吧。”碎玉接过了她递来的杯子,虽然还是洒了一些茶,但是比上几次好多了。
落月柔柔的弯起嘴角,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可是,她对自己的心,却看得前所未有的清楚。
有时候,认识自己,也是一种解脱与宽容。
“还好,跟往常一样,没事的时候,我会带夜白出去走走,不过,我想他应该更喜欢呆在这里,他喜欢杏花。”
碎玉看了看夜白,他安静的闭着双眼,似是睡着了般,如玉般的面容安怡闲适,谁也看不出来,他已这样睡了整整五年。
五年,于谁来说,都是不短的时间,不管是对落月,对夜白,还是对碎玉,都显得十分漫长,尤其是在当时落月几近崩溃的情况下,要从晨殇死去,夜白再也醒不过来的阴影中走出来,是多么的不容易。
圣仙山当时发生的情景,直到现在还成为人们饭后的余谈,落月遣散了无圣宫的所有人,将整座圣仙山夷为平地。
无圣宫承载了太多的沉重与罪孽,那些原本刻骨的爱情所凝化的仇恨,蒙蔽了多少人的眼睛,那样世代相互折磨和厮杀所带来的血腥,不应该由下一代的人来承担。
落月亲手封了那个汲取天地灵气的冰焰窟,那个爱的诅咒,将随着冰焰窟与无圣宫的消失,永远的成为过去……
不会再有人伤怀,也不会再有人受伤,唯一剩下的,只有落月,还有,似乎永远也不会再醒来的夜白。
没有人知道夜白在晨殇临死前做了什么,他只是那样安静的躺在那里,神态安祥平怡,似乎,再也不会有任何事情,会让他心疼,会让他难过。
那些痛苦的回忆,终将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被冲淡,遗留下来的,便是如同被清水洗练过后的静怡和淡然。
“再过一月,便是晨殇的祭日……”碎玉说着,看了看落月的表情,她安静的听着他说话,精致的眉宇轻轻的舒展开来,舒雅温文,那段曾让她哭瞎了眼睛的记忆,于现在的她来说,似乎只是别人的一个故事。
“到时,我们一起去武林盟看看他吧。”
落月轻轻的点点头,纤长的手指慢慢的抚过她绣的那些东西,晨殇,晨殇,一提到这个名字,心里便泛起浅浅的涟漪,并不是可以完全忘得掉的,那些曾经一起快乐过的,曾经一起忧伤过的,又岂是几个年头便能轻易抹去的。
只是,倘若晨殇有灵,也不会希望她终日与泪洗面,她应该活得好好的,而不是终日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之中。
而且,夜白还需要她照顾,往日的他,虽然身体孱弱,却总给人一种强大难及的感觉,他默默的承受那些不为人知的沉重,默默的为落月付出他能付出的所有东西,包括他的生命,可是现在,他却只能安静的躺在那里,除了还有呼吸证明着他的存在,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倘若落月撑不下去了,那夜白又该怎么办,又有谁能照顾他?
“如果夜白能醒来,那就好了……”碎玉轻轻的叹了口气,落月脸上的神情,明明那样云淡风轻,却仍然让他感觉,那样的淡然,是太多沉重后的豁达,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疼。
“倘若他不醒来,就这样睡着,也没有关系。”落月摸索着,拉住了夜白的手,那样的温暖柔软,一如既往,他每次牵着她的手,侧过头对她浅浅的微笑般温暖。
“我会陪着他,走完剩余的路程,从前都是他和殇照顾我,现在,也该换我来照顾他了。”
落月清澈的眼瞳里泛起浅浅的波纹,这个似乎对一切事物都淡漠疏离的男子,却为了她,倾尽了所有心力,他是她曾经最向往的梦,高雅得如同山颠的莹莹白雪,不可攀越却又偏偏引人向往。
他是她,追逐了数十年的梦,却不想,他原来一直在她身边。
莫非真的是因为一体同生的原因?她那样热烈的眷恋着夜白,而到了最后,发现自己竟也爱上了晨殇。
落月轻轻的叹息一声,如今再去追究这些,已经没有必要了,倘若当初能够看得这么清楚,她也许更会接受不了,如今这样,应该算是最好的结局罢。
原本就是一场不该出现的失误,闹了这许多轰轰烈烈,也应该平平静静的收场了。
只是,在她的心里,却刻下了永不磨灭的记忆……
有些事,怎么能够忘得掉呵,只是失去了,并非就是一件坏事,至少,晨殇不会再痛了,夜白,也不用再隐忍了,而她,也终于可以坦然的面对自己的感情了。
夜白的手指在她的手心里慢慢的向下滑,落月收回了有些游移的情绪,慢慢的,把他的手放回去,就这样吧,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送走了碎玉,落月慢慢的站起来,将躺椅上的夜白抱了起来。
陋居里面有许多下人,可是落月从来都是自己做着这件事,长年重复做着同样一件事,走着同样一条路,即便她的眼睛看不见,却仍然熟门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