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塞缪尔警官。”
“听说你很不情愿来见我。”
“也没有那么不情愿,我还是来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愿意见访客?”
希尔德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没有为什么,一定要说的话,他失去了活着的动力,可是又没有赴死的理由——你杀了那么多人,就想一了百了,世上哪有这种好事。万箭穿心,千疮百孔,只有完整的躯壳还活动着,伴随着虽生犹死的寂寥和麻木。
有一次,大概是深夜时分,也可能是黎明降至,丹尼尔来到他的床边。他一下就醒了,好像他们早就约定好了似的。丹尼尔还是原来的样子,十岁的小男孩,毫发无伤的身体,穿着失踪那天的衣服。那身衣服最终也没能找到,也许早就被凶手烧掉了。
亲爱的。
他以为自己会沉迷在重逢的幻象里,可是连十秒都不到,他就想起丹尼尔已经死了,死得那么惨,那么无辜,支离破碎,尸骨无存。丹尼尔为什么要回来?是不是因为他过于自责才一次又一次把死去的弟弟从安眠之地唤醒,即使明知是幻象,也希望能在午夜梦回时重聚片刻。
丹尼尔是他唯一的亲人。
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弟弟的身影散去后,他有时会看到另一个影子。影子远远站着,并不靠近,避免他去深究那到底是谁。可不管是谁,他都知道,那一定是死者的幻影,是一个死在他手中的枪下游魂。
“卡洛斯·希尔德。”
他回过神来。奥斯卡吃完了百吉饼,拿起纸杯灌下一口咖啡,心满意足地望着他。
“你在这里过得好吗?”
“不算坏,但也说不上好,怎么了?”希尔德问,“是哪个法官、执法部门、警局的同僚想了解监狱的运营状况吗?”
“都不是。”奥斯卡回答,“是出于我个人对你的关心。”
“可我不认识你,塞缪尔警官,到底是谁拜托你来探望我。”
“你不相信陌生人之间也有关心?”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你应该不是早上睁开眼睛突然心血来潮想到监狱跑一趟,关心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吧。”
“是迪夫让我来的,你认识他吗?迪夫·戴维特。”
希尔德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但还是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迪夫是瑞普利的旧同事。
“我们不在一个分局,不过偶尔会因为追捕四处乱跑的罪犯而合作一把。”奥斯卡说,“算有一点私交。”
“我和戴维特警官也不熟。”希尔德如实相告,“你应该知道我的事,我当警察完全是为了隐藏杀手的身份,我既不热爱这份工作,也没有因为当了几天警察就从心向善,我只是……”
“你只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希尔德看着他,觉得他说得根本不对,但又一针见血。警察都有这种本事,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让人兀自猜测,疑神疑鬼。
“听我的,把自己关在牢房里确实清静一点,不用和那么多人打交道,但是钻进了牛角尖,不明白的事永远也不会明白。”
“我的刑期还有六十年。”
“比我想象的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