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纤长的上臂叠交在一起,叶津的虎口掐在薛流的手腕上,将他那拿着药渣的手,拉到自己面前。
四目相对,冰渣掉进水里。
薛流没有反抗,但他明白叶津误会了什么,毫无力度地辩解:“叶津,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要是不是我今天在这里,你的耗子全完了。”
反正现在药还没喂下去,他和叶津之间也不在乎有没有这点信任。
药渣还冒着热气,空中中弥漫着草木药香,水汽蒸腾。叶津伸出另一只手,接过药兜的手柄,随后倒扣在桌子上,其间散落出一些黑乎乎的中药切片。
经过药汁的浸润,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颜色,椭圆形的片状植物,像是什么根茎切开的。
“小裴,”薛流推着裴以晴的背,将她带到药渣面前,指着那饮片问:“来,你说说,你抓的这是什么?”
虽然是在问裴以晴,但话里也在告诉叶津,这药和自己没关系。
叶津鄙夷地看了薛流一眼,目光落到裴以晴那儿,等着她回话。
“地黄啊……这难道……不是生地黄……吗?”一句话说得破碎拖沓,表肯定的反问句说得很不肯定。
……
三人陷入不知道该怪谁的沉默。
叶津打破了沉默:“这是乌头。”
乌头味辛、甘,温、大热,有大毒。1要说乌头是个什么药,必须得提到温阳圣品附子,附子便是附的乌头的子,是乌头旁生出来的块根。附子都已经是剧毒,更别提乌头。
这样有毒的药,使用的时候要控制剂量,注意君臣佐使的配伍,压制毒性之后,才能用来治疗风湿痹痛,四肢拘挛等等。
人都承受不起,更何况实验大鼠,而且这大鼠还是阴虚模型,在中医药的理论上,用乌头属于是和治疗背道而驰。
“啊……”裴以晴捂上胸口,心有余悸,那双原本灵动的小鹿眼变得憔悴不堪,“我的天,还好薛老师在!”
裴以晴情绪激动地叙述了管理员上厕所,让她自己抓药的过程。经过一周的劳作,原本崭新的白大褂上已经沾满了药汁、鼠血、鼠尿等等,一周前刚入学的妙龄少女,现在头发蓬糟,随意扎着马尾,戴着手套的手漫天比划。
薛流突然觉得,叶津也太特么不是人了。
等到裴以晴讲完了,声音颤抖,眼眶红红,呜咽咽地说:“叶老师,对不起。”说完心里更委屈了,为什么她累成狗还要道歉啊。
叶津似乎意识到,自己可能说话说得有点凶,才极力让自己表情看上去温和一点。
“好了,还好没有造成实质的损失,管理员让你自己抓也不合规定,你不用自责。”叶津打开储物柜,取出还没煎的药,“院校教育缺乏对药材辨识能力的培养,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要反思的问题。”
薛流虽然觉得叶津说出这些话,有一种道貌岸然的做作,什么“是我们要反思的问题”啊,好像中医药教育的锅都让他一个人背了,圣母,太圣母了。
但不得不承认,他所说的内容,薛流是认可的。
尽管学校也有修百草园,但那么一两次户外实践课,并不足以让学生记住大多数药材的模样,而炮制后的中药饮片,也与新鲜药材相去甚远。
“没关系,小裴,”薛流拍拍裴以晴的肩,“你去跟我的门诊,我那儿有药房,我教你认药。”
话音刚落,薛流就感受到凌厉的眼峰,仿佛要把他片了。
薛流撩起一块乌头片,跟裴以晴说:“你看,虽然他们长得挺像,都是黑黑的一块,但是乌头比地黄硬,乌头是粉质的,而地黄软韧,是肉质的,你下次把药渣翻出来看看就知道了,很好辨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