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不让人愉快的梦。出了什么事?做这种莫明其妙的梦,对于侍奉神明的巫女来说,其实是不祥的预兆。凉夏纪皱起眉头,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浑身都在冒冷汗。开车的人再一次关切问她:“小纪小姐,离日暮神社只剩下十多分钟路程了,不用着急。”她勉强牵扯了下嘴角,“嗯,我不着急。”
车窗外很暗,凉夏纪嫌车里空气太沉闷,摁上按钮把车窗降下来。前座的司机自后视镜里看到她苍白的脸色虚弱的神情,善意地提醒她随车的小厢里有薄荷油,可以嗅一嗅以解胸闷气短。
“谢谢。”
凉夏纪左右查看一番,把手拢进暗格里摸索,果然掏出一小罐薄荷精油,不由一笑,一边扭开盒盖一边问:“怎么猫泽家车上还带着这东西的?我还以为没人像我一样晕车很严重呢——”司机大叔笑而不语,专心开车。
夜风从车窗外灌进来,吹起了凉夏纪额前的刘海,散散落落飞扬起来。深吸口新鲜空气,她胸口的郁闷渐渐散开。风里卷带来远方的气味,她阖起眼睛,静静感受着夜风的凉爽。车转入山间公路,往神社山脚下驶去。山间的夜远离尘世喧哗,犹为清寂。她的耳尖时不时微颤,捕捉着空气里最细微的声响,发丝随风散飞纠缠,蝈蝈在草丛下摩擦着翅翼,风吹过叶丛摇拽不定……
¥¥¥
神社的中庭里,雪里纱正被十三名黑斗蓬的男子围攻。十三人皆是身量修长容貌俊美秀魅,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是脸色青白唇上咬着两颗尖牙,身形诡异迅速。绕是雪里纱在灵异界里混了多年,一柄竹刀耍得凌利,碍于丈夫和儿子的小命掐在敌人同伴手里,一时也不敢使尽全力。
飘飘扬扬乱飞的黑斗蓬时不时被竹刀削落一大块,十三个大男人跟一个弱女子对战,却一点周旋的余地也没有,让他们极是恼火,耍出的招数也越来越阴毒。
“纱!”忍足侑士眼看着黑斗蓬的爪子自背后偷袭向妻子,大声提醒。内心的焦急成布在脸上,再也无法掩饰,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也顾不得诡异男子掐在自己喉间的尖爪,急着要冲上去。“纱!小心背后!” 女子得了他的提醒旋地后仰,柔韧的身体弯成弓形,竹刀后刺,偷袭的人被贯穿了身体。
“可恶!”阴冷的声音忿忿然,尖锐指甲收紧,轻易刺破了他脖子上的肌肤,鲜红的血液沿着他的颈项曲线滑下,疼得忍足侑士深深皱眉,一声痛也没有呼出来,就怕会扰了她的注意力。他没来得及担忧自己的处境,目光转向了另一旁,儿子明日已经昏迷过去,被黑斗蓬挂在肩膀上。
一地鲜血,迅速干涸成了暗黑的血液,像盛开了一地靡丽的黑色大丽花。转眼间雪里纱已经放倒了他们中的两个,两具高大的身躯在地上四肢扭缠一会,身上的那几个血窟窿以肉眼可见的神速复原,又跳起来生龙活虎地战斗。
忍足侑士震惊之外也满头黑线,“怎么像咸鱼翻身一样这么有生命力的?”
敏锐地闻到血的气味,雪里纱分神瞄了一眼忍足侑士那边,看到对方居然如此不识相地伤了他,她咬紧下唇,心里渐渐起了浓重杀意。“居然伤害我的家人!你们这种家伙,绝对!不可原谅!”
他隐约听出来了,这种腔调很熟悉。具体是在哪里听过,一时又想不起来,看着雪里纱纠缠于死而复活N回过的敌人间,看着她体力消耗越来越多,看着她神色越来越疲倦,他的表情也越来越忧虑。他很少看到她退邪时有吃力的状况出现,上次出任务时受的伤还没好全就……果然是太勉强了!照这样下去,就没完没了了。纱,遇到了很强劲的对手。
忍足侑士皱起眉头,“你们到底是什么目的?日暮家从来不跟任何人结怨,不管是在本土,还是国外。”突然出现在神社里要捋走明日的这帮家伙,听那蹩脚生硬的日语发音,分明便不是本土人士。
“我们,并不想伤害你们,但是他,我们一定要带走的。”‘挟持’着男童的男子平静解释道。挟持着他的人也说道:“我们本来不想伤害你们,但是你的女人杀了我们的同伴!绝对不可原谅!”转脸朝战斗中的人下命令:“顾不了那么多了,杀!”
“可是队长……”
他转首阴鸷地看了一眼,“我们已经拖延了太多时间了,如果不带几条人命回去,长老那边也不好交待。你说对吧,凯亚?”
名叫凯亚的男子紧了紧抱男童的手臂,仍在犹疑:“如果子爵醒来知道你居然伤害了他们的话……”
“死人是无法说出任何秘密的!哼哼——”
忍足侑士颈部被勒紧,呼吸渐渐变为急促,最后在胸口窒息的疼痛里,伸手向战斗中的茶色和服身影,“纱……小心……”眼前晕眩,视野渐渐变为白茫一片。雪里纱眼角余光瞥见,脸色苍白,“侑士!”心口一抽,是跟他一样窒息的疼痛,眼泪溢进眼眶里,“我马上来救你!”
竹刀劈下砍进了敌人的肩膀却无法再抽出来,两名男子强行用身体阻住了她的刀,其他人轮番上来爪子攻击,更有甚者还露出小尖牙恶意地朝她笑,似乎也在嘲讽她连自己最爱的男人也无法保护。
雪里纱干脆舍了竹刀——战斗中最不该放开的便是武器,提足奔向忍足侑士那边,“侑士!”身后又缠上来几名诡异男子,不约而同地伸出尖爪袭向她的后背。她是大意也好是疏忽也好,总之不管不顾了。如果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无法保护的话,那么所谓的战斗也就毫无意义而言了。
“侑士……”
¥¥¥
“这个是……”血的味道。凉夏纪掀开眼帘,望着车窗外面。心下微诧,只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车平缓前行,树木在寂色的夜里有着敦黑的轮廓,梭梭的树影流向马路后方。萤火虫几点逐飞,淡绿的光点飘出树丛。一切都显得静谧无比。
车停靠在神社的山脚下,一径的石阶延伸往黑暗树影中的鸟居门楼。
“小纪小姐,到了。”司机很殷勤地帮她拉开车门,躬着腰请她下车。凉夏纪抚了抚裙摆上坐出来的褶,笑着道了晚安,“你也早点回去吧。”他躬腰,“是,小纪小姐。”凉夏纪一直看着猫泽家的司机上了车开车离开车影消失在山间公路的转角处,这才转身仰望阶楼尽头的黑暗,眼底若有所思。
抬腿迈上石阶,第一阶,第二阶,第三阶,脚步顿了顿,再仰望黑暗里门楼隐约的高大轮廓。“没有亮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