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盆水泛着血色,微腥的气息让流芳胸口闷闷不已。
拿了张恩唯一的一管大毛笔拆剩那竹筒子,才勉强地把粥灌入了顾怀琛的喉咙。军医开了一副药,煎好了,也如法炮制灌他喝了下去。
流芳把他额上的布拿走,想着去换一盆水,忽然听到他叫着她的名字:
“流芳……”
眉头紧皱,双目仍是闭上,流芳知道他这是在梦魇之中了,轻叹一声正要站起来,拿着布的左手忽然被他一手抓住,那力气大得惊人。
“放开我,顾怀琛,我叫你放开我!”心底的那根弦猛然绷紧,过往那些噩梦般的记忆又如潮水般涌来,她仍然恐惧他让她失去自由的禁锢。
他的眉头却是松开了,握着她的手放到了心窝处。
就只有这一夜,顾怀琛,明日我和你依旧是陌路人。她默默的对他说。
她不知道,这一夜,有的人那边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
第一百四十章 千千结 4
容遇快步走入楚静风的大帐时,一身白袍的楚静风已经摘下了那让人战栗的修罗面具,随它闪着诡异的青铜色静静地晾在书桌上。书桌斜右方的椅子上,一个小沙弥抱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孩子,僧袍破损,左臂上点点血迹,看样子是受了伤。楚静风正半蹲在那小孩面前,问着他什么话,可是那孩子只是紧紧地抱着小沙弥,头埋得深深的,一言不发。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楚静风起身回头,对容遇说:“你来得正好,你看一看,他……”
小沙弥至善警惕地看着容遇,容遇按捺住心头的不平静,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至善迎上他的目光,坦然的道:“施主,我们是西乾人。”
容遇神色一凛,不怒而威,“的确,如今西乾将要一统,再无南北朝之分。可是小师傅的来历还请仔细说明,不然本王难保你和这孩童的平安。”
至善脸上露出一丝愧色,忿然道:“至善早就该死了,如果不是在乱军中被冲散了,迷糊地到了凤翔山,也不会拖累靖山王兵败被擒。如今靖山王落于敌手,生死不明,我至善苟且偷生已觉无颜于世,你想成全我,也是功德一件。”
他低头看看怀里的小人儿,又说:“稚子何辜?南朝的皇帝不是嗜杀之人,应该不会为难于他。”
那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扯着至善的衣襟说:“至善哥哥,你不要死,爹爹不见了,你说过要带我去找爹爹的……”
容遇再也忍不住出手如电般揪着小孩的衣领,一把把他扯了出来抱在怀里,至善马上有了反应,可是还没出手便被楚静风拦着。小孩大声哭闹用力地拍打着容遇,一边说:
“坏人,你是坏人!把爹爹还给我!”
看清了他的面容,容遇一下子怔住了。楚静风淡笑道:“很像吧?我一见到他,马上想起的便是小时候第一次在太学见到的你,眉清目秀,雅致得不像一个男孩子,可偏生灵气流溢,天生早慧。”
容遇凝视着他,轻声叫道:“你是……看云?”
至善猛然一怔,双目盯着容遇,像是在努力辨认什么。看云哭得脸上都是泪水,大声说:
“不许你叫我的名字,不要你抱我!我要爹爹……”
“你爹爹?你爹爹是谁?”容遇眉头轻皱,眸中冷光乍凝,抱着看云的手却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我是顾看云,我爹爹是靖山王顾怀琛!你放开我,放开我……”顾看云用力地蹬着腿想踢容遇,容遇脸色黑得有如乌云密布,他恨不得掀开这臭小子的屁股狠狠地打他几巴掌!
顾怀琛是他爹?这不是认贼作父又是什么?
“你叫谁做爹爹?!”他勃然大怒,“你不姓顾,你姓百里,百里看云,是你娘给你起的名字。你是我百里煜和顾流芳的儿子……”
话还没说完,顾看云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冷静地看着他说:“你骗人!第一次见面就说是我爹,你当小孩都那么好骗的?!那我娘呢?我娘又在哪里?”
闻言,一旁的楚静风和至善皆是一愣,楚静风嘴角上扬,却不敢笑出声。
容遇恨不得把这臭小子一顿痛打,这样子像他,性格像谁呢?不用说也知道,像极了那爱耍弄小聪明的顾六。有念及此,心里的耐性又多了几分,硬是把那道火气消散于无形了。
不顾他的大声反抗,容遇一手抱起看云就走出了楚静风的大帐,楚静风连忙追出去,走了两步却又回头拉上至善一起走到容遇的军帐,卫兵在门口拦着:
“王爷有令,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本王是闲杂人等?!”楚静风剑眉倒竖,卫兵乖乖噤了声,他一手拂开卫兵走了进去,至善只得在帐外候着。
赫赫有名的韩王,真的是看云的生父?至善双掌合十唱了声佛号,口中喃喃曰:“佛祖,你是故意把至善和看云带到这里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