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因感染疫病被隔离在此地的病患,大约有五六百人。
空空的营地外,来了不少病患的家属,此刻痛哭声连着一片。
对于这种古今未闻的怪诞事件,有幸目睹者,自然是震惊不已。而如阳道一等因事件痛失亲人之人,是又恨又无力,这已经远远超出常人所能理解的认知。
阳道一只感觉灵魂脱离了躯壳一般,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映在脑海中,一家人在一起的过往画面与被光梯传送至不明悬浮物体的景象,不断交织浮现,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并缓缓的往身体深处无尽深渊下沉着。心脏仿佛被人从中间绕着一圈系了一根麻绳,然后又被人牵着两头狠狠一拉,一股窒息感,伴着剧烈的绞痛,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阳道一只感觉一道似有似无的魂体脱离灵魂,点点散去,也散去了对世界外物的所有执念,接着就是眼前一黑,昏睡了过去。
待到醒来时,阳道一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身盖着崭新的锦缎被褥,床头侧面不远处的矮柜上一个香炉,里面应该是放着香树皮碾磨成的粉末,再参杂着一些静气凝神的草药粉末,徐徐燃烧着,带起一丝袅袅白烟。
房门紧闭着,房间显得异常安静。
阳道一尝试着坐起身来,然而身体一阵酸疼,尤其胸口位置伴随着他双手撑起的动作,传来一阵闷痛,阳道一不由得咳嗽了起来。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接着,房门应声由外向里打开,从门外一前一后进来两人。领头一人,身穿员外衣袍,把里面的身子过得滚圆,头戴瓜皮帽,面色红润,洁面无须,四五十岁的样子,此人正是四通商行掌柜宋起。随后一人,面色刚毅,身着灰色束身劲装,乃是栗龙江。
不待阳道一说话,宋起便道:“道一,我知你心忧妻儿,顾不得休息就匆匆而去,我也担心你心切之下,乱了方寸,做出冲动事情来,便叫了老栗一路尾随你而去,以便能及时护得您周全。
今天发生的如此地诡奇之事,穷尽人力也莫能阻止,除非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仙神显世,方有可能挽回,可这世间哪里又存在仙神呢?”
宋起见阳道一一脸悲色,眼角两行泪水不断滑落,心道“须得给他留一盼头,不然极有可能使得阳道一从此一蹶不振!”随即又说道“道一,你且好好养着身体!那炫白甲胄之人似乎说这场疫病,乃是他们做的一个什么基因实验,既是他们弄出来的,想必也能治好,这一点至少可以说明你妻儿尚存于世。
再则,只要寻到那个叫珞域地脉的地方,还是有望与你家人团聚的。
但前提是,你须先振作起来,养好身体,再从长计议。”
阳道一听完宋起所说,脸上逐渐恢复光彩,神情也慢慢变得激动起来。
口中不停的喃喃说着“一定有办法的…”
宋起看着这位平时老成稳重的伙计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心里不由一叹:“这样欺骗他,不知道是好是坏,唉!”
这时,站在一旁一直未出声的栗龙江缓缓道:“珞域地脉虽然不曾听过,但有一个珞域王国的地方之前到是有所耳闻,若是此二者为同一个地方的话,寻常人是万难进入的!”
两道目光齐刷刷的向栗龙江望来,一道来自于宋起,目光中带着惊讶,似乎吃惊于世间还真有这个地方的存在。另一道则来自于阳道一,含着期盼与急切。
栗龙江组织了一番语言,又似在回忆脑海中并不深刻的记忆:“我做暗卫的时候,有一项工作是收集世间的奇闻异事,加以甄别其中的真实成分,其中就有一件来自大晋国西疆的一个民间传闻。
西疆边陲与梵婆娑国西北边境相隔之地有一片连绵雪山,雪山由数千上万座高耸入云的雪峰组成,经年累月都气温极低,寒风凛冽,鸟兽绝迹。
西疆本身属于高原地带,属于大晋国地势最高的郡属。西疆以外的人进入,很容易患上瘴气症,轻则呼吸不畅,头晕呕吐,重则肺腑肿胀出血。故而也极少有人去往西疆。
而那一片雪山,地势则是比西疆更高,终年被皑皑白雪覆盖,偶有西疆人好奇进入,也是鲜少有人能平安归来的。当地人把这片雪山唤作“珞域”,据传在这珞域深处有一神秘国度,叫做“珞域王国”,与世隔绝,王国里珍宝无数。但从古至今也未曾听闻有珞域王国的人出来过,也无人发现过珞域王国的具体位置,只因凭人力根本无法进入珞域深处。”
阳道一听完栗龙江的诉说,也是一脸苦涩,接着又慢慢握紧双拳,暗咬牙关,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宋起与栗龙江互望了一眼,均露出一脸无奈之色,当下二人也毫无他法。二人深知当局者迷,何况能让阳道一有一丝希望在,一时也不用担心其想不开。当即宋起叮嘱了阳道一好好休息,就与栗龙江退出了房间。稍后,又安排人给阳道一备了一些吃食送来房间。
是夜,阳道一久久不能入睡,脑海里回想着栗龙江所说的珞域所在,如何才能到达那里,一点头绪也无。同时也在担心,即便最终自己能万幸到达,而珞域地脉却并非此珞域,那自己可能永远也见不到孙白与阳隅潺母女俩了。
半年多的行商奔波,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又连赶上至亲眼睁睁离去,从而下落不明,身体精神及其疲倦。一股深深地困意袭来,使得阳道一眼前一阵恍惚,视线焦距变得模糊。
潜意识里分明还有一个十分清醒的灵识,如同明镜高悬,俯视着全身,躯壳渐渐的没有了边界,变得无法感知。“入眼”处一片混混沌沌,一团无形气体汇聚胸膛,似乎被封住了全部出口,无处可去,让胸腔传来一阵阵憋闷感,脑海里神思如沸腾的水缸,翻涌不止,额头不觉然的拧成一个深深地“川”字纹。下腹里渐渐感觉有东西缓慢的沉积着,好似在极力安抚着胸中憋闷,梳理着脑中神思。
那一缕灵识,如同脱离在外的毫无感情的记录者,清晰的把这一切变化映射在阳道一心中,让阳道一有了一种明悟——发生的一切,终究是自己的身体为自己扛下了所有,而自己却从未关注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