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阮氏,同是女子,老夫人其实是有几分怜悯的,尤其,见她方才那副天真幼稚模样,颇有些感慨,深宅大院,想要独善其身走到最后,哪个不是被狠剥开过几层皮,她便是从剥皮抽筋的血肉中一路走过来的,后宅中的女人大多往往人还未老,心便先随着老了去,瞧着阮氏如今不知世事的模样,倒觉得有些难得。
尤其,大抵是年纪越大,心便越软,方才瞅见七娘子那副惊恐万分,哆哆嗦嗦的模样,竟然有些瞧不下去,后来,在她的安抚下,跟只小兔儿似的,缩在她怀里瑟瑟发抖,瞧着那张消瘦憔悴的小脸,细瞧之下,竟与她爹小时候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她爹老五乃是她晚年得子,刚生出来时受得跟只老鼠似的,差点没养活过来,便是连老爷都快要放弃了,她凭着母亲的毅力与不甘,硬生生的将那只小老鼠拉扯活了,几乎后半辈子所有的心血全部放在他一个人身上了,可谓是道一声呕心沥血也不为过,打小娇惯坏了,养成了这么一副败坏性子,是她的骄傲,亦是她的耻辱,可是,到底是最疼爱的儿子不是,除了惯着,又能如何。
如今,看着七娘子这小模样,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似的,果然,当娘的就是欠了儿女的,养一辈子还不够,还得将他儿女的一辈子。
“这府里,谁也靠不住,望她经此事后,能够吃一只长一智罢!”
最后,老夫人缓缓道。
周妈妈听罢唏嘘不已。
这世道女子向来命苦,往往有诸多身不由己。
两主仆在屋子里坐了会子,没多久,映虹丫头轻手轻脚的出来了,冲着老夫人吐了吐舌头道:“阮姨娘方才见七娘子额头摔了,哭得好生心疼。”说罢,学着周妈妈往日里的模样,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道:“这会儿抱着七娘子睡着了。”
老夫人便道:“今儿个便让在此处歇着罢!”
说罢,忽而问起了方才在清澜阁一事儿,映虹一一转述了,末了,又道:“听说那吕氏最后被染云居的人接了去!”
周妈妈听罢,微微皱眉道:“被染云居接了去,莫非——”
周妈妈一愣,片刻后,立马反应过来,到底是府中的老人了,宅子里这些个弯弯道道本就是她们玩剩下的,哪里琢磨不出其中的门道,想到这里,周妈妈不由抬眼瞅了老夫人一眼,想要说道些个什么,可嘴唇动了动,到底将该说的咽了下去,最终,只喃喃道:“明眼人皆瞧得出来,定是那吕氏作福作威,她此番逃过这一劫不烧高香便罢了,竟还敢奢望庄子里的管事权,好个不要脸的蠢妇。”
若非染云居那位从中周旋,若非清澜阁里头那位是个息事宁人的,又若非屋子里头那位是个软弱无能的,换了谁,怕也不会如此顺利脱身,如今逃了一劫不赶紧夹紧尾巴闪人,竟还贪得无厌的,想要蹬鼻子上脸,真当府里一个个皆是睁眼瞎么?
果然,没多久,只听到老夫人淡淡开口询问道:“方申家的早两年得了个宝贝大孙子,今年听说又得了一个?”
周妈妈忙道:“是的,老夫人您的记性可真好。”说着,琢磨着老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不由顺势道:“听闻早两年方申家的便有意出府回去给小两口带带孙子颐养天年,不过在府中待了大半辈子,又有些得不到离开,说待在老夫人身边伺候惯了,如今忽然间想要离开,又迟迟下不定决心,也是个念旧的。”
老夫人点点头,道:“我记着她娘家好像也是那陈家村的?对了,她那儿子如今多大了?也是在府里当值?”
周妈妈道:“可不正是,她娘家可是地地道道的陈家村人,便是逢年过来,许多村子里的亲戚都来寻她串门来着,听说大半个村子里的人识得了,她儿子叫福泉,都二十多了,娃都生了三个了,之前跟在秦管事身边当差,听说会写会念,是个有出息的!”
老夫人沉吟片刻,忽而道:“既然方申家的想要出府养老,回头你将来唤来,问问她乐不乐意回娘家颐养天年去!”
“乐意,乐意,自然是乐意的,实不相瞒,老夫人,那方申家的早些年便托老奴到老夫人您跟前探过口风,我知晓老夫人您的性子,未曾应承,如今要是得知天上掉了个这么大的馅饼,可不被砸晕了去,乐意,乐意,自然是乐意的,保不齐还得要烧香拜佛了。”
周妈妈直接替那方申家的应承了。
心道,那方申家的可是个厉害的主,回头若是回到了陈家村,且有得好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