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知自己,要的太多了。”他看向灰蒙蒙的窗纸。
又要落雪了。
“我什么都要,如今虽然我与梨阮住在这儿,但以后还是要回去的。”
陆梨阮知道他说的是哪儿。
“皇位我想要,梨阮我也要……我想要江山万里,又想要长命百岁,多贪心。”
这是陆梨阮第一次听他如此明确地说出,他对皇位的渴望。
“不少人都是这么想的吧……只有你觉得贪心,旁人都是觉得还不够吧?”陆梨阮此话不是安慰他,而是的的确确地眼见到了,也从史书中读到了。
“梨阮怎么知道旁人想要什么呢?”嵇书悯挑挑眉。
“不然朝堂上为何要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陆梨阮拖腔拿势地小声学了句:“你才想长命百岁,不过分。”
似被陆梨阮不着调却莫名有点道理的话安慰到了,嵇书悯点点头:“嗯,我不想要万岁。”
“只于梨阮过此一辈子便够好了。”他声音很轻,轻的好像雪花落在屋脊上那样。
陆梨阮听得到落下的雪片的声音,也听见了嵇书悯的声音,都低柔悦耳。
“你不求来生吗?”陆梨阮忽地想,所谓修行,大多修的是来生,求来生顺遂无忧,或求着今世便可成仙,脱离三千世界,再不受苦楚。
嵇书悯这种人,看的是眼下,谋的是今生,大抵是没有兴趣的。
“不求,我想着,若此生归去后,便连神识一起烟消云散了才好。”随着他的摇头,泛着凉意的发丝擦过陆梨阮的脸侧。
“此生终了,便一切都终了,没有轮回,没有来世,我与梨阮彻底消散在虚无中,消散得彻彻底底的,谁也留不下半分,那样才好,算得上我与梨阮永远在一处……”
他说的不似作假,是他的真心话。
嵇书悯看着倚靠在自己身上的,神色间还有几分天然稚气的姑娘,没人知道他极力压抑住的不安与暴戾心境。
一天不到终了,一天不到同归时,便可能有着变数,前路渺渺,就算嵇书悯这般聪慧之人,也预知不了半点,这让他如何心安。
梨阮似真的觉得,两人想在一处,便能一直在一块儿……
她不知道的是,多少夜里,自己辗转反侧,于病痛中不得合眼时,看着她恬然无辜的睡颜,心中生出多少不能为外人道的念头,随着夜色拼命滋长。
他抚上陆梨阮的手轻柔,可心里却生出股恨来,怨天尤人不是他会做的,但他又的确是恨着的。
恨自己不得久活,恨万事无常,恨岁月流年……却唯独对陆梨阮,半分恨意都没有,嵇书悯从不知道,自己竟会是这般性子,可笑极了。
他厌倦自毁又不服天命,此般被生生掰着,变成另一个样子。
陆梨阮心中忐忑,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帮得了救得下嵇书悯。
她不知道的是,她一直在救他。
“梨阮别怕我,也别怨我……我拦了梨阮的路,我的的确确不是好人,我待梨阮不好……”他嘴上这般说着,可行动却没半点要放开的意思。
“也挺好……到时候你也不用想我,我也不用想你,你也不用病着了,我也不用日日担心你了。”陆梨阮攥了攥他这几日又瘦下去些的腕子,发自内心道。
自上次发作后,老大夫让嵇书悯稍微养上段日子。
嵇书勤再次见到弟弟时,愣了一下:“怎么瘦成这样了?”
嵇书悯摆开棋局:“每年冬日都这样,皇兄妄念却不怎么见的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