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垂着,眼睫的影子让光投在眼底,似乎还在看书:“过来坐。”
苏倾也学他只坐三分之一:“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搅你。”
她的语气柔和而冷淡,他蓦地把书撂下,抬头看着她,那一双眼眸和鼻梁,都是冰雪雕琢,从前看人一眼,只是觉得淡漠,现在还带着迫人的冷厉。
苏倾的面目一点儿没变,睫毛柔软地垂着,怀里抱着那个包裹静静地说:“我想来要点福寿膏。”
她知道他这里肯定有。从前他说过要怎么对待六姨太太,如今说到做到。
她话音未落,未料叶芩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身边拉。
苏倾全然没想到他会这样,瞪大一双眼睛挣扎起来,叶芩放开她的手腕,跨了一步过去,扣住她的后脑,右手按上了她的脸颊,直将她的眼睑翻开仔细一看,淡色双眸里的颤抖的惶然这才消了。
他无声地松一口气,丢开她的手,只是情绪似乎半晌没能缓过来,背过身去不理她,背上汗打湿了一片。
刚才他太急,弄得苏倾颊上一个指印,半天消不下去,她觉得脸疼,心里不知怎的也有些恼了。红纸往桌上一放:“我拿这个换。”
叶芩转过来一看,抿着唇,看那张红纸的神情冷得可怕:“装好。”
他似乎怕苏倾没听明白,拿起来叠成小块,给她塞进包裹里,又替她把包裹系牢,系得那布都发出咯吱一声响。
他把包裹塞回苏倾怀里,忽然低着头说:“我带你看看这房子。”
原来大少爷和二少爷两家人住的房子,现在只供着他这尊大佛,房子大得近乎空旷,走在楼梯上似有回音。
西式制服的女仆垂手站在房间门口,打个招呼又踮着脚步回去,连头也不敢抬。
走过几间房,她也没仔细看,只是垂眼盯着叶芩军靴上面的膝弯琢磨,他现在走得这样顺,前面不知吃过多少苦头?
叶芩回头问她,声音沉沉地响在她耳边:“怎么样?”
她胡乱说:“挺好的。”
林小姐是留学回来的,西式房间一定住得更习惯。
楼上的房间比她住过的任何一间都要大,桌上铺着珍珠白蕾丝桌布,束好的纯白窗帘后面是一整格子窗。西式双人床横亘着,玫瑰红的床单,上面放了好几个形状不一的靠垫,还有一只毛茸茸的玩偶小猫,乌黑眼睛,雪白雪白地卧在床上,做的像真的一样,她不禁多看了两眼。
叶芩侧眼望她,顿了一下,忽地说:“进去看看。”
说完他侧过身,让她先进去。
苏倾不敢碰房中摆设,走得很拘束,见了那小猫也不敢摸,以后有人会把它抱在怀里,心里忽然一阵抖,她不知道叶芩给她看这些什么意思,她自己倒也发疯,怎么就忘了正事,真的乱看起来。
所以她僵直地面对着床,轻轻道:“看好了。”
她不再看什么,急着要出门,叶芩伸手封住门口,拦了她去路。
“苏倾,”他微抬下颌,看着空气,“金屋给你搭好了,还回鸡窝里去?”
第18章雀登枝(十五)
话说完后,苏倾半晌没应声。
叶芩低头一瞧,正看见苏倾柔软的发顶,她一猫腰,敏捷地从他伸出的手臂底下钻了出去,从他身边过去的瞬间,他竟看到她眼底亮晶晶的一点光。
苏倾不回头看他。她又不是不知道典故的,金屋里面藏了的陈阿娇,最后又为什么写《长门赋》?
她的脊背笔直,声音也平静:“你的金屋,我受不起。”
苏倾怀里抱着包裹咚咚下楼去,贾三看正上楼来,与她错肩,看她的目光满是震惊。
“苏小姐,这、这……”
“贾三,”楼上的人扬声唤,语气好像沉甸甸一朵乌云,“去,给苏小姐拿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