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们还是少年夫妻,每次他从宣室回到椒房,她都会满心欢喜的站在殿前接。 那时候他总有些无奈, “娇娇,你不必每次都出来的。 ”
“我知道啊。 ”那时她笑的开怀。
可是,我想早点见到你。
“娇娇,”刘彻微笑走过来,仿佛很自然的拉起她的手,道, “进去吧。”
“好,”她低首,轻轻应道。 瞥见女儿隐隐的微笑。
开头,她的身边是他。
到最后,她的身边还是他。
这是陈皇后复后后,帝后第一次相携正式出席皇宫家宴。
臂粗的红烛排成两排,将飞雪殿亦染上了些淡淡的绯色,喜意照人,忧如白昼。 一殿的人俱拜了下去,恭敬道, “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都起来吧。 ”刘彻的心情似乎不错,淡淡道。
阿娇随他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的着着座下的妃嫔与皇帝子女,淡淡的叹了口气,饮尽了盏中酒。
年复一年,陈皇后独宠,后宫便渐渐凋零。 在尹佳萝没入掖庭,王沁馨,卫子夫,李芷相继死去后。 妃嫔中。 她见得眼熟的,竟只剩下刑箬一人。 然而刑箬也己形容黯淡,伤怀年华老去,君恩不在之外,亦为养子刘闳最终的下场哀凉。 深宫寂寞,待的久了,没有血缘之亲也能滋长出些情分,何况刘闳表面上素来乖巧。 不得善终,打击颇大。
自有宫娥捧了碧酿来。 恭敬为她斟上。
“娘亲。 ”刘陌携了上官灵,上前参拜,笑意盈盈, “儿子恭祝娘亲新年安康,福寿安康呢。 ”
“好。 ”她亦含笑应了,满干了盏中酒。
刘彻不由看过来,蹙眉道, “娇娇莫要喝太多了。 ”
饮酒过多,亦要伤身地。
“人家开心么。 ”她转过头来,笑吟呤的,酒意上涌,将双颊染上淡淡的绯色,眸光明如星辰。 “大过年的,陛下心情不好么。 ”
这些年,她难得有这么明朗的颜色。 他便不再说了。
乐姬弄管弦,其调清深。 这些年,虽然司马相如与李延年相继而去,乐府却自由运转,搜集了不少民间歌谣,另谱了新曲。 宫廷歌舞格调便一洗,清新可爱起来。 只是再欢喜的歌舞,看的久了,也有些乏。皇家地宴会,说是家宴,又有什么人敢真正放开心思?夜宴进行到深处,刘彻便觉得无聊,道, “各自散了吧。 ”转身去看,阿娇却真的有些醉了。 不由失笑,吩咐道, “皇后与朕一同坐车回去,你们自行回吧 ”
绿衣不敢有异议,屈了膝,安静退下。
她将醉未醉,上了御车,掀帘看,忽然道, “雪停了。 ”
的确,在夜宴进行中,那雪,早就慢慢停了。
他好笑地听着她的惋惜叹声,从背后将她揽入怀里,问道, “娇娇喜欢雪么?”
入怀是伶仃地瘦,纤细腰肢,仿佛不盈一握。 他曾经欢喜过楚腰纤细的玲珑女子,到如今,却隐隐担心心,这么瘦,是不是身子不好。
她侧着头想了想,青丝拂过他的下颔柔软妥帖,道, “要是不冷,我便喜欢。 ”
喜欢那么晶莹玲珑的雪花,却怕她刺骨的寒,不敢靠近。
酒意有些朦胧了她的冷清,渐渐放开平日里的静谧自持,放纵了一点点小性子。 刘彻看的叹为观止,心道,若如此,时常酒醉一场,倒也不是坏事。
长门殿宁馨温暖,布置华奢,早已远逾当年的椒房。 掀了帘,便觉得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年前,有谏大夫上告大司农桑弘羊,掌管大汉财政,却自己亦涉猎从商,中饱私囊,所得私财,年逾十万。 刘彻不过淡淡一笑,放在一边。
关于桑弘羊手中钱财地去处,他倒是知道的。 不过是全投在长门殿,长公主府以及柳裔与他自己身上了。 桑弘羊笃信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今朝有酒今朝醉,便有一贯余钱,也是不花掉不甘心的。
而让他心甘情愿作嫁的,除了家人,只有柳裔,阿娇,和刘陵。
到如今,长门殿放眼望去,尽目奇珍。 有多少出自他的赏赐,多少是桑弘羊送来,他亦懒的计算。 只是桑弘羊这样的行径,他身为帝王,虽然不必欢喜领情,倒也不至于见疑夺职地。
阿娇,是值得金屋相待的女子。
所以,若那个人不能厚待她,就由他,来为她搭,一座金屋吧。
这便是刘彻所不知的,桑弘羊的心思。
长长的厚绒毯在烛光下暖意融融,阿娇除了履踏上去,感觉舒适,愈发不耐皇后冕服的束缚,洗漱了,换了轻巧衣裳,对着镜梳理青丝。
镜中容颜娇美,比诸年轻时,也是不遑多让的,她怔怔的看,忽然道,“彻儿,若是有一天,我老了,丑了。 你还肯踏进长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