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许豪卓的身分为证人,的确不是可以轻忽的,何况还有松风的证言在。
松风虽说只是一个侍从身分,但却是明若离贴身之人,用皇宫里的话来说,皇帝身边的人,哪怕没有品级,一样见官大三级,他说的话,可信度自然增强,让人很难置疑。
容若看着下头僵着成两排的人,开始大家还冷冷瞪着他,这时已经先后有人垂下头来,不再与他目光对视,但却依然没有人开口,没有人动作。
容若几乎有些同情他们了,辛苦地跟着明若离打了一辈子天下,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天外来客,要当他们的头,谁也不甘心啊!可这时有人证,有信物,谁第一个开口不同意,焉知以后不会被栽一个犯上做乱,枉顾明若离遗愿的大帽子,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在新主人面前,一点礼数也不懂吗?”
娇柔的声音,却自带凛然威势,立刻让沉默的人群中,有了一些小小的混乱。
肖莺儿快步进入厅堂,也不望向四周,对着容若屈膝拜下:“禀告主人,属下得陆大人帮助,已将前院骚动平息下来,共有四百六十七人取银而去,用银九万三千四百两。离去的人,陆大人派了官兵监视,如有人还啸聚城内,迟迟不走,则所有行踪,都逃不过官府和日月堂的耳目。有一百二十三人,还迟疑不肯离去,声称一定要见到新主人,一定要日月堂给他们一个让他们满意的交待。但我已下令加强前院的一切防守,陆大人也下令增兵,料想在这种情况下,亦是不能做乱。现将所余银两,二十万六千六百两,交还主人。”
容若以前当皇帝,都少见这么规矩的礼数,这么恭敬的回报,好在他当皇帝时也练出了点上位者的威风,坐在上首,拿着架式,点点头,略一挑眉头。
亏得赵仪机灵,上前三步,从肖莺儿手中接过用剩下的银票,走回容若身边,也做出一副恭敬样子,双手递给他。
容若漫不经心摇摇手:“你自己帮我收着就好了。”
只这大笔的银票,一递一送,再加上肖莺儿对容若的超常恭敬,已经在无形中给了所有日月堂高层人物强大的压力。
至此,陆道静再捻着胡须,慢慢踱进来:“各位可是来拜见新主人的,刚才明先生临终时把日月宝玉交托给容公子,本官也在一旁亲见。有容公子在,想必日月堂稳如静山,断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他这话说来淡淡,却无疑是在以官府的强大实力,一地父母官的身分,全力支持容若,为他做保了。
整个大厅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松风眉头微剔,反手拔出佩剑,长剑出鞘的声音,在寂静中,于每一个人耳中、心中震起波涛。
松风一剑前指,眼神凌厉:“故主英灵尚在,尔等还不拜见新主。”
肖莺儿明眸如水,却又清冷如刀,在众人脸上扫过:“谁要敢违故主意旨,从此不是日月堂的弟子,就请出去吧!”
她一回身,再不看其他人,对着容若深深下拜:“日月堂五禽使夜莺,拜见主人。”
松风也同时收剑,拜倒:“日月堂五风使松风,拜见主人。”
其他本来就跟随肖莺儿与容若同来,还有看守明心楼的松风下属,也一同对着容若拜倒。
“拜见主人。”
然后,一个,两个,三个,渐渐所有人跪拜下去,声音由混乱而统一。
“拜见主人。”
容若就此正式成为日月堂的新主人,接掌明若离所拥有的一切财富和势力。
事实上,对于这场足以影响整个江湖格局的权力交接,他自己是最心不在焉的一个,顶多也就是板着张脸,装副样子,坐在椅子上而已。
别人拼了命挺他,他也不以为然,别人暗中不服他,他也不以为意。
日月堂属下,一个个跪下,一个个自报职位姓名,他努力记了几个,最后觉得太辛苦,干脆点头了事。
至于下头的那些日月堂大人物是叫张三还是李四,手里管的到底是几十万的生意,还是几十个杀手的行动,他也完全不在意。
明明是想来争取日月堂势力,却莫名其妙成了容若的人证,把他推上这等高位的许豪卓,则对眼前这一场闹剧,感到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
而明月等五子,则早断了求取日月堂之念,只因没有长辈在场,他们迭经变乱,眼见日月堂易主,也有些慌乱。
只有萧远,一直冷眼旁观,黑色的眼睛里,只有深不见底的幽冷。
容若总会悄悄凝视他,暗中猜测他的想法。
容若整夜都没有睡,处理明若离的后事,是第一要件。
不明确公布明若离的死讯,不让全济州知道明若离的死亡,容若这个新主人就当得不够名正言顺。
明若离的身分,使得他的尸体不可能让仵作拿去验尸,便连夜请来了谢远之、柳清扬等济州城最有身分的人,会同日月堂的高层,还有住在明秀居的一干人,再次确认了明若离的死亡。之后,再把密室前后观察一遍,确信现场的一切都已印在大家脑海里,这才由容若下令,开始为明若离操办后事。
明若离的死讯正式对外公布,全济州为之一震。还留在明月居吵着要见明若离,等个说法的一干江湖人,更是震惊,也失去了继续争吵的理由。
而昨天离去的一干人,有一半还没有来得及离城,大多暂住于各处客栈,闻讯同样大惊。
就算是已经离城的人,听了这样的消息,也无不飞速往回赶,必要亲眼见一见才能安心。
一夜之间,明月居里外一片雪一般的白。灵堂里一片素净,来往客人不绝。一个早上下来,进进出出,已有几百人。
人人都要亲眼见一见,才肯相信,这叱吒风云的人物,真的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