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口时候,声音异常干涩,简直不似活人可能会发出的声音:“家门不幸,复有何言。”
“我要杀你,你可有怨言?”
谢远之很困难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楚韵如却觉心中一阵不忍,脱口道:“不要。”
萧逸侧首看着她:“胁持国君,罪诛九族。”
楚韵如心中恻然:“他是容若,不是萧若,他只想做一花一酒逍遥行的容若罢了。”
萧逸摇摇头:“他想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谢醒思很清楚自己做的是什么。”
楚韵如低声道:“饶了他们吧?”
她声音里的哀求之意,令人闻之心动。
“为什么?是谢醒思害了容若。”
“我知道。可是,我也同样知道,如果容若在这里,他绝对不会希望为此连累其他人的。他一向不喜欢株连的刑法,他总说,每个成年人都可以对自己做的一切负责,没有理由牵累家人。既然他不在,我就代他来做,他一定会做的事。”
萧逸深深看她一眼,方才道:“好吧!免他们死罪,谢家祖孙流徙边境为奴,谢家族人……”
他顿了一顿,又道:“原籍看管。”
下面响起一片谢恩之声,谢远之却仍然是麻木的一声不出。
谢瑶晶拭了拭眼中的泪,扶着谢远之对着萧逸磕了一个头,又转而对楚韵如深深叩首下去。
楚韵如心中不忍,上前扶住:“我终救不得你们。”
谢瑶晶强笑一笑:“夫人,你已对我们祖孙有再造之恩。大哥犯的是九族皆死之罪,能免死已是大幸,怎么可能全赦,若是如此,则律法威严何在。”
“可是边境苦楚,你们一老一弱……”
谢瑶晶道:“瑶晶已经长大了,我吃得了苦,我会照顾爷爷的,夫人放心。”
那个娇纵任性的女孩儿,此时却如此知命自省,无怨无尤,越发让人心痛。
但楚韵如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帮她,只得叹息着,看着谢家众人被军士押出去了。可是想起谢远之苍老之态,她心中不忍,对着萧逸道:“至少不要立刻押他们去边境为奴。谢远之身体太过虚弱了,只怕走不了漫漫长途。就以审讯的名义,先留在这里,等他身子养好一些再上路好不好。”
萧逸见她面有落寞之色,心中不忍,方道:“法不可废,赦其无罪是不可能的,但你既有这番顾全之心,我又怎能拒绝。”
楚韵如点点头,轻声道:“谢谢你……”
话声未落,帐帘忽被掀开,明若离竟是被通报都等不及地冲了进来,脸上有掩不住的兴奋之色:“找到了!王爷,找到他们的行踪了。”
马奔如雷,烟尘四起,呼喝之声,震动天地。
谢醒思跟在秦白衣身后,纵马狂奔,脸上早已惨无人色,眼中一片迷茫慌乱,整个人,早就失去思考能力,就连控马逃生,似乎都只纯凭本能而行。
他屡受打击之下,对天下人都心怀怨愤,为拿回曾经的荣华富贵而出手暗算容若,自以为立下大功,却没有想到,楚军的反应如此快捷迅速,布出天罗地网,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都毫无遗漏地一点点搜查过来,不断缩小包围圈。
纵然秦白衣一行人,极其机巧,善于藏匿,在这种浩大的搜索行动中,也只躲了三天,就败露了行迹。
秦白衣眼看藏身不住,只得冒险暗夜突围,然后,就是一路奔逃、杀伐。
对于从小到大,享尽呵宠,从未见过江湖凶险的谢醒思来说,这是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
这一路的厮杀,竟是不曾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