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面对一早来访的陈逸飞,被他当头一拜,把容若一点宿醉都给吓醒了,慌得双手扶住他:“陈将军,怎么莫名其妙行这么大的礼?”
“末将来谢公子。”
容若笑道:“第一,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让你谢的,第二,以后别末将末将了,既然你只是称我为公子,我们就当是私交好了,大家都自在一些。”
陈逸飞似是已了解了他的性子,立刻改口道:“公子教了逸飞另一种带兵方式,逸飞岂能不谢公子。”
容若抓抓头:“有吗?我不懂兵法军略,你却是名将,我有什么可以教你的。”
陈逸飞道:“我素来端凝,带兵严谨,军规整肃,我说的话、发的命令,士卒们可以不打折扣的照办,可是你却可以让士兵们高高兴兴地完成你的命令,甚至可以做得比平常好上许多。我让士兵们敬重我,也畏惧我,可是,公子你却让士兵们喜欢你,想要亲近你。昨天,你借比刀,让我和所有的将士亲近了许多。以往,我是高高在上的主帅,是他们信服的首领,而那时,我是他们的兄长、他们的伙伴、他们的战友。”
容若干咳兼干笑:“我只是碰巧而已,其实完全是你自己的刀法和气度让大家折服。你连胜二十场,以一敌五,你的勇武本领,已经让人折服,被一个小兵击飞了刀,不但不生气,反而认真地教导他,反而真心为所有敢于挑战你的人高兴,你自己的胸襟让他们感动,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逸飞看着容若,半晌不说话。
以前他也只以为容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不识事情轻重缓急,只会胡闹,给国家拖后腿的人,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他现在隐隐觉得,容若其实只是天生有一种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天大的事情,也可以说得云淡风轻的本事罢了。
他想了想,才道:“如果有一支军队由公子来全权管理训练,那么,也许我们可以看到一支最特别的军队。”
容若笑笑:“说起军队,我倒想起一件事,昨天我阅兵时,看到军队闻鼓变队,不同的鼓声,可以传达不同的命令,那样的话,即使是在最混乱的战场上,也可以指挥全局,让全部的军队听到不同的鼓声,就知道主将的意志,对不对?”
陈逸飞点点头:“确实如此。”
“鼓声可以传递的资讯,应该是比较简单的,复杂一些的传不了,那么,在战场上就很难如臂使指,有的时候,不易遥控大局,也不容易和在远处的另一战团的友军取得正确的联系,以便协同合作,对吗?”
陈逸飞叹息一声:“这确实是一件憾事。”
容若笑笑:“我小时候,喜欢玩游戏,喜欢用不同的长短快慢的敲击,表达各种意思,渐渐可以把各种复杂的资讯,借这种敲击表达出来。如果,可以把这运用到战鼓中,通晓全军的话……”
陈逸飞眼前一亮:“公子真的可以把所有复杂的内容都用敲击表达出来。”
容若微笑,从桌上拿了一支毛笔,用笔杆对着自己的茶碗敲击起来,时快时慢,口中慢慢解释着。
他用的是现代摩尔斯电码的原理,用发电报的方式以敲击发送资讯。陈逸飞初时听得将信将疑,渐渐目中光芒闪烁,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两人一说就说了足足半日,容若说得口干舌燥,陈逸飞犹自不觉时日之将过。
倒是一旁楚韵如看得心疼,屡次三番递茶上来,最后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陈逸飞这才醒觉,发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虽意犹未尽,却也禁不起皇后娘娘恼怒的眼神瞪过来,急忙起身:“公子这些奇妙的鼓点实在太有趣了,只是时候不早了,公子还要休息,等明日再来向公子请教。”
容若点点头:“好,我还有一个想法。一般的鼓语,天下人都知道,楚军击鼓,而秦军亦知进退。所以,这些复杂的鼓点,如果真的可以运用在战场上,最好能做到保密,密码只有在秘密不外泄的时候,才有真正的威力,才可以传递足以让敌军措手不及的资讯,所以将来应该选择少数优秀忠诚的军士,学习这种鼓点,然后把他们分插到军队的各个主营。作战的时候,这些人应该受到保护,他们的工作就是通讯,就是在第一时间传递资讯。而一道资讯,有的时候,是可以扭转整个战局的。而这些人对于鼓点的秘密,必须竭力保守,不告诉任何人,其中有任何人战死,或出了其他意外,就要立刻再增补一个,务使这种密码可以解得开,但绝对传不出去。”
陈逸飞面露深思之色,叹道:“公子的想法,的确闻所未闻,但实在思虑周全。逸飞就按照公子的意思办,而且先在我军中试用,将来可以推行全国。”
容若含笑点头:“可以集全国才士之力,研究更多的密码、鼓点、旗语,还有外人看了以为是普通信件,却可以包含各种资讯的密语方式,在这个到处是各国内奸、暗探的战乱时代,也许会有很大帮助。”
陈逸飞心悦诚服:“还是公子想得周到。”
容若想想又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将军。上次为了掩护我,军中有将士牺牲了吧?”
陈逸飞见他昨日没问,以为他不是很在乎,没想到,阅兵阅过,庆功庆过,原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之后,他再问出来,不觉一愣。
容若低声解释:“昨日白天要阅兵,晚上要庆功,白天要振奋士气,晚上要大家笑在一起,所以我不敢问,我怕真切地知道有人为我而死之后,心情太沉重,无法微笑着鼓励全军,激励将士,所以我只能懦弱地等到现在。”
陈逸飞迟疑了一下,才说:“有二十二人,没有回来,生死不知。”
容若悲伤地笑一笑,心中有针扎一般的疼,虽然已经料到,但亲口听到陈逸飞证实,有二十多个鲜活的生命因他而死,终究让他心痛至极。
陈逸飞见他表情悲伤,心中感动,只觉无论如何,以他的身分,能这样看重爱惜士卒的性命,实在是全军之福。
容若犹自摇头叹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战争,一定要死亡和杀戮呢?”
陈逸飞振声道:“公子不必太难过了,男子汉大丈夫,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为国捐躯,正是死得其所,这笔帐应该记在秦狗的身上。”
容若唇边掠起一缕苦笑:“秦人又何尝不是天天说,男子汉大丈夫,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为国捐躯,正是死得其所,这笔帐应该记在楚贼的身上。”
陈逸飞一怔,没料到容若竟会站在秦人的立场上说话,但回思这句话,却觉得回味无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容若长长叹息一声:“其实国与国之间的征战,又何尝有什么是非对错,正义或非正义,战争带来的,从来只有死亡,所谓谁善谁恶,只不过是看最终胜利者是谁来决定的。”
他心里难过,又不肯让自己就这么沉湎于自卑自怜,猛一摇头,似要甩掉满心忧烦:“
将军有什么事要忙,就先去吧!不过,我也有些事想做,希望可以拨几个人给我,带我到各营去转转看看。对了,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叫什么高级将领,只要几个小队长,甚至小兵就行了。”
陈逸飞点头告辞,退出去之后,到了正厅召来下属安排人去陪伴容若。
正好宋远书也在,听了这话,眉头微皱:“将军就这样让他随便出入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