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楚老板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笑吟吟立在门口,也不让位。留了二尺余空间,等着林玉婵擦肩而过。
她硬着头皮,从楚老板胸前挤进去,厚厚的棉服都被挤扁了。
她四下打量。船行里不过寻常商铺布置。一张桃木柜台,上面摊着个污秽的账本,后面墙上几根锈铁钉,挂着写满时刻表的木牌……
邻屋还有个小间,烟熏火燎的墙壁上积着油腻,几个伙计围坐着抽大烟,透过门洞,不怀好意地看着她笑。
林玉婵注意到,有些人的辫子是最近才留起来的,前脑勺光光,后面齐肩小辫,模样很是可笑。
果然是从天地会叛出去的。
其中两位林玉婵略觉眼熟,应该就是混在难民群里扒了容闳衣裳的。
还有个衣衫破烂的年轻人跪在地上,不知是欠了债还是得罪了人。他一声不吭,任由大烟灰倒在自己后背,一阵一阵的发抖。
林玉婵被大烟味熏得恶心,胃里一阵翻腾。
“等等。”楚老板忽然喝道,“我们不收汇票银票。姑娘这身材,不像是带了两千两现银在身上。”
难怪方才故意挤她。林玉婵把目光从那倒霉后生身上收回,压住胸中一阵阵恶心,坦承道:“当然没有。”
谁会傻到没看到人质就付全款?三流黑帮剧都不会这么演。
林玉婵讨好地一笑,乖巧说:“我今日不来领人,就是确认一下人质是死是活。”
楚老板哈哈大笑:“我倒是错看你了。姑娘请回吧,过个好年。”
完全不吃她这一套。
林玉婵下定决心,将随身挎包丢在柜台上,当着全屋人的面,打开来,拨开里面雨伞、帽子、小化妆镜、一把铜板……最后提出一个丝质小钱袋。
打开,里面是七十银元,约合五十两银子。
当啷一声,她把钱袋撂在柜台上。
“这些银子算是……嗯,诚意金。给各位大哥过年。其余的我还在凑。”
“诚意金”是后世无良房产中介发明出的花头,见多识广的楚老板完全没听说过,皱了皱眉,又借着油灯亮光,微微打量这个纤细的小姑娘。
她衣衫崭新整洁,算不上华贵,但也得体;脸上脂粉不施,只是认真修了眉,显得干净利落。
她又是容闳的相识。以楚老板多年的识人经验来看,像是个中产之家的姑娘,应该能凑出两千两银子。
又不像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小姐,并没有让他产生“把她扣下再讹两千两”的冲动。
他思量片刻,点点头。
中年伙计拉开柜台后面一扇暗门。
林玉婵鼓起勇气,待要走进,楚老板又说:“等等。”
他不怀好意地看她,笑道:“广东天地会最近都招的什么人,又有小囡,又不懂规矩——搜身。”
林玉婵吃一惊,赶紧说:“我什么都没带……喂,你们这没一个女的吗?”
“有,”楚老板大言不惭,“但我更信任自己动手。”
“别别,我自己来。”林玉婵迅速脱掉棉袄,里面是紧身小袄,然后弯腰,按照机场安检程序捋了自己的裤腿,一甩手,表示两袖清风。
楚老板本来想趁机占个便宜,没想到她倒作风豪放,讨了个没趣。
几个伙计也精神了,伸着脖子看她腰肢,肆无忌惮地看她的腿。
然后,垂涎欲滴的目光落到她的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