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与这胖大和尚同来的七八条大汉,果然是交游广阔,满堂群豪,见了他们,俱都站起身子,含笑招呼。只有那一双夫妻,仍是视若无睹,那兄弟两人,此刻却一齐垂下了头,只顾喝酒吃菜,也不往门外瞧了。
铁胜龙拉了拉那鼠目汉子的衣袖,悄声道:“这胖和尚是谁,你可知道?”
鼠目汉子皱眉道:“在江湖中只要稍有名头的角色,我万事通可说没有一个不知道的,但此人我却想不到他是谁。”
铁胜龙道:“如此说来,他必是江湖中无名之辈了。”
万事通沉吟道:“这……的确……”
铁胜龙突然怒叱道:“放屁,他若是无名之辈,秦镖头、王镖头、宋庄主等人怎会对他如此恭敬?万事通,这次你可瞎了眼了。”
这时大厅中已挤得满满的,再无空座,八九个堂倌忙得满头大汗,却仍有所照应不及。但大厅堂却只听见那胖大和尚一个人的笑声,别人的声音,都被他压了下去。火孩儿嘟着嘴道:“真讨厌。”
朱七七道:“的确讨厌,咱们不如……”
沈浪道:“你可又要惹事了?”
朱七七道:“这种人你难道不厌恶么?”
沈浪道:“你且瞧瞧,这里有多少人厌恶他?那边兄弟两人,眼睛一瞧他,目中就露出怨毒之色,哥哥已有数次想站起来,却被弟弟拉住。还有那夫妻两人,虽然没有瞧过他一眼,但神情也不对了,何况那边铁塔般的大汉也有些跃跃欲试,只是又有些不敢……这些人迟早总会忍不住动手的,你反正有热闹好瞧,自己又何必动手。”
朱七七叹道:“好吧,我总是说不过你。”
突听那和尚大笑道:“来了来了。”
群豪望将过去,但见两条黑衣大汉,挟着个歪戴皮帽的汉子,走了进来,这汉子一眼便可看出是个市井中的混混儿,此刻却已吓得面无人色。两条黑衣大汉将他推到那胖大和尚面前,其中一人恭声道:“这厮姓黄,外号叫黄马,对那件事知道得清楚得很,这沁阳城中,也只有他能说出那件事来。”
胖大和尚笑道:“好,好,先拿一百两银子给他,让他定定心。”立刻有人掏出银子,抛在黄马脚下。
黄马眼睛都直了,胖大和尚笑道:“说得好,还有赏。”
黄马呼了口气,道:“小人黄马,在沁阳已混了十多年……”
胖大和尚道:“说简单些,莫要哕嗦。”目光四扫一眼,又大笑道:“说的声音电要大些,让大伙儿都听听。”
黄马咳嗽了几声,大声道:“沁阳北面,是出煤的,但沁阳附近,却没有什么人挖煤,直到前半个多月,突然来了十来个客商,将沁阳北面城外的地全部买下了,又从外面雇了百多个挖煤的工人,在上个月十五那天,开始挖煤,但挖了半个月,也没有挖出一点煤渣来。”他说的虽是挖煤的事,但朱七七、沈浪瞧到满堂群豪之神情,已知此事必定与沁阳城近日所发生之惊人变故有关,也不禁倾听凝神。
黄马悄悄伸出脚将银子踩住,嘴角露出一丝满足之微笑,接道:“但这个月初—,也就是四天前,他们煤未挖着,却在山脚下挖出一面石碑,那石碑上刻着……刻着……八个字……”
方自说了两句话,他面上笑容已消失不见,而泛起恐惧之色,甚至连话声也颤抖起来:“那八个字是:遇石再入,天现凶瞑。”
群豪个个在暗中交换了眼色,神情更是凝重,那胖大和尚也不笑了,道:“除了这八个字外,石碑上还有什么别的图画?”
黄马想了想,道:“没有别的了。听说那些字的每一笔,每一画,都是一根箭,一共是七十根箭,才拼成那八个字。”
群豪不约而同,脱口轻呼了一声:“箭。”声音里既是惊奇,又是诧异,显然还都猜不出这“箭”象征的是什么。
黄马喘了口气,接道:“挖煤的人里也有识字的,看见石碑都不敢挖了,但那些客商,见了石碑,却显得欢喜得很,出了三倍价钱,一定要挖煤的再往里挖,当天晚上,就发现山里面竟有一道石门,门上也刻着八个字:‘入门一步,必死无赦’。似是用朱砂写的,红得怕人。”
大厅中一片沉寂,惟有呼吸之声,此起彼落。只听黄马接道:“挖煤的瞧见这八个字,再也不敢去了。那些客商似乎早已算到有此一着,竟早就买了些酒肉,也不说别的,只说犒赏大家,于是大伙儿大吃大喝,喝到八九分酒意,客商们登高一呼,大伙儿再也不管门上写的是什么,群锄齐下,锄开了门,冲了进去,但第二天……第二天……”
那胖大和尚厉声道:“第二天怎样?”
黄马额上已沁出冷汗,颤声道:“头天晚上进去的人,第二天竟没有一个出来。到了中午,他们的妻子父母,都赶到那里,拥在矿坑前,痛哭呼喊,那声音远在城里也可听见,当真是凄惨已极,连小人听了都忍不住要心酸落泪,但……但直到下午,矿坑里仍是毫无回应。”他伸手抹冷汗,手指也已不住颤抖,喘了两口气,方自接道:“到后来终于有几个胆子大的,结伴走进去,才发觉那些人竟都已死在石门里一间大厅中,也瞧不见他们身上有何伤痕,但死状却是狰狞可怕已极,有的双眼凸出,眼珠里还留着临死前的惊骇与恐怖。进去的人哪敢再瞧第二眼,狂呼着奔出来。死者的家人悲痛之下,抢着要进去,幸好大多被人劝住,只选出几个年轻力强之人,进去抬出了死者的尸身,赶紧掩埋,哪知……哪知到了第三天的午间,就连那些进去抬尸身的人也都突然死了。”他虽是市井之徒,但口才却是不错,将这件惊人恐怖之事,说得历历如绘。群豪虽然胆大,但听到这里,只觉手足冰冷,心头发寒,十人中倒有九人,不知不觉拿起了酒杯,仰首一饮而尽。
坐在那和尚身侧的一个枯瘦老人,目光灼灼,举杯沉吟半晌,道:“你可知道那些进去抬棺材的人,到了第三天是如何死的?”
黄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