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翎羽打断了他:“我是想当作没发现,是想让你自己觉悟脱离他们,但是只能说,我们好像志向有异……这次让你帮弄一瓶氯仿,其实不是要捉什么见鬼的野兔。你那些盗墓的同伴,已经被我捆着呼呼大睡了——所谓被卖还要帮数钱,大概说的就是你这样。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你家里并不缺钱,那么究竟为了什么?”
阎非璜合上眼,深深地呼吸了数次,忽然惨白的脸上渐渐恢复了血。
当他张开眼睛时,黄翎羽知道两人的摊牌要开始了。
果然,他不再掩饰地道:“为了这个社会的不公。”
第三十九章 墓外雷声
篝火的噼啪作响取代了语言。因为彼此都知道对方要说什么,对于社会现实的理解,贫富差距的悬殊,两人曾经争执过不知多少次,最后总是不欢而散。
终于,黄翎羽俯视着捏着铁壶的阎非璜,慢慢道:“你想对我说什么?因为他们的穷困,所以教他们如何盗墓?你太幼稚了!”
“那你又知道什么?你知道他们的生活吗?你受过那种吃了上顿不知下顿的苦吗?二十九的村子,全村才百多口人,就有八十多人因为卖血患了艾滋,他想打工换些钱给村子,但是不满十六岁,哪个厂子也不敢雇他,就算有敢雇的,也拼命地压价。”阎非璜越说越激动,不知不觉站了起来对视回去,“平头长大的地方,从来就没建过砖瓦房,十多年来只有女人往外嫁,从来没有外面的女人愿意嫁进来。他想攒钱让村里人都移到其他地方,但是谁能满足他的愿望?这个社会的蛀虫难道还不够多,他们能够贪污腐败吃好喝好,为什么这些人凭自己努力挖一些墓葬就是罪该万死?窃钩者盗贼,窃国者诸侯,你学历史你应该最懂!”
“你的看法太灰暗了,为什么就不能看到些明亮些的东西呢?阎非璜,既然你对这样的现状不满,干嘛不参与进去改变,反而要在外面说一些怨言,做一些鸡鸣狗盗的事情这就算是仁义了吗?”
“小黄,你为什么总是看不清现实?就算为这些物件着想,流入私人藏家手里也要更好一些。那枚哪个皇帝的金玺不就是被上级领导摔坏的吗?难道你忘了,那官员下去视察博物馆,听说摸过皇印就能官运亨通就非要摸摸看,结果把金玺摔瘸了一个角,这还是你和我说的。”
“都已经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事了,现在……”
“现在什么?难道你忘了那些博物馆里,哪里有这么好的设备保管?地方一级的,馆藏实在太多了,干脆用报纸一包,就可以塞到库房的哪个角落里去。与其如此,还不如流到私人藏家手里去,至少能好好保管,多少年之后又是一件传世之宝。”
“闭嘴!阎非璜,别再转移话题了。况且所谓文物,如果不能证明一段历史,就算它再完整再漂亮,也不过是一件没有灵魂不会说话的俗物,除了被人亵玩,一点用处也没有。就算单为物件着想,也不能流出去!”黄翎羽仿佛这几年寡言少语的脾性都在这一刻爆发了一样,越说越是激动,“现在是被我发现,要是真被抓了,判个无期,到时候让我一个人怎么办!”
这话说出,不单阎非璜,连黄翎羽都呆了。他忽然冲上一步捉紧阎非璜的衣领,把他掼在帐篷里的睡袋上,对着近在咫尺的面孔恶狠狠地逼迫道:“太愚蠢了,实在是太愚蠢了,为了这种极端的念头,你竟然会走到这一步……去自首,然后你把那几个人都抓过去。”
阎非璜没有还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抱了上去:“我难道会是这样的人吗?”
“自首加上立功,想要减刑也不是不可能。”
“难道你认为我会是这样的人吗?”沉默之后仍然是委婉的拒绝,拥抱却更紧了。
漆黑。
黄翎羽辛苦地睁开了眼睛,只见眼前一片漆黑,四周散发着潮腐的泥土气息。
记忆出现了裂痕,又那么一瞬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紧接着,后颈上激烈的刺痛一阵紧接一阵,一幕幕片断才涌了起来。
争吵,但是毫无结果。这时候,沉闷的雷声在头顶响起,因为担心被捆缚在墓穴里的几个盗墓人被雨水溺着,他和阎非璜一起穿过黑暗的树林。
但是墓穴里已经没有人,警觉地起身转头,看到的是闪电下沾满泥土的铁锹轮廓,还有另一边,阎非璜冷静的面容。
黄翎羽轻轻地挪动着自己的手脚,发现喷出的气息竟然能拂回脸上,腰部以下似乎被埋在了什么里面,根本无法动弹。经过长期野地生活锻炼的本能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辨认出这气味来自于墓穴中的白藁土,眼前的黑暗,狭小的空间得到了解释,这里就是那个墓穴。
大概是在他和阎非璜争执的过程中,那些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挣脱了束缚,尽管他捆绑得很紧,但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愤怒油然而生,阎非璜那时的神情没有惊愕和提醒,就这么看着他被敲倒。到底是背叛了他的信任。
然后,和同伙将他丢弃在墓穴里活埋。为什么没有当场杀死他,黄翎羽不想深究,也许是下不了手,也许是认为没必要。
他用颤抖的双手扯下上身的衬衣,将后颈的创口紧紧地包扎好。
尽管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里不是没有惧怕,下一刻也许就面对着窒息死亡的命运也不是不会让他担忧,但是心脏很剧烈地跳动起来,在这一刻,愤怒战胜了一切,不能就这么被埋在这里。
双手的震颤也许是懦弱的惧怕,也许是激烈的怒火,但是在意志的强压下很快平息下来。
阎非璜,这个痛苦,等我出去了要让你双倍返还。
他就着狭窄的墓穴半折起身,白天进来过,还大致知道墓穴的走向形状。淮南王被发配到南蛮的两广之地,地位其实并不高,墓穴也比其他王侯气派要小得多。但是,足够了,墓室里的空间足够容纳从墓道中转移出来的泥土。
在事后,他也不能回想得起那究竟是用了多大的毅力,用墓室里摸索到的陶碗碎片将填满墓道的泥土一块一块地挖出,抽出双腿,然后将泥土推进墓室,清理出能容他通过的墓道。
最后一段路是最困难的,头顶的泥土之外传来很细微的响雷,紧接着泥土被南方的大雨湿润了。完全被洇湿的泥土成了泥浆,黄翎羽只能闭着眼睛堵上鼻子,蚯蚓一样在泥浆钻行。肺部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