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氏颔首,“合该如此!”
不说弘时兄弟二人如何各显神通,卯足了劲儿要获得雍正认可。单表雍正一行,迤逦逶迤,过长城、穿森林,在承德避暑山庄歇息一夜,第二天便接着赶路。一路之上,当地官员百般逢迎,生怕一不小心,得罪哪个达官贵人,丢了顶戴乌纱。
衲敏躲在銮驾之内,一心想自己的事,连日来,就算诰命夫人前来拜见,也都以行路体乏为由,通通挡了回去。雍正听说,便每日叫小十在御前陪驾,不曾叨扰皇后。一路悠闲,倒给了衲敏不少时间,
按照雍正的意思,过来承德,就直穿森林,至木兰围场。
哪知临出发,底下官员反而面露难色。十三细问,也不由大惊。带头请雍正绕道。雍正脸一沉,“往日随先帝狩猎,从来都是穿林海而过,怎么今日却要绕道?”
底下人隐瞒不住,不得已,才有一个当地四品官上来叩头请罪:“回主子,非是奴才们故意阻挠。而是如今那林海之中,不太太平!”
雍正一惊,“不太——太平?说,怎么回事?”河北森林,与蒙古草原相接,这里不太平,意味着蒙古草原也潜藏危机。即便雍正,也不得不耐着性子细问。
那官员去顶戴,置于地上,以额触地,强沉着声音回答:“回主子话,这林子里,有一伙强马,往日里,以打猎为生,与当地猎户,相安无事,倒也太平。只是,这半年来,不知为何,竟然——竟然做起了拉郎配的勾当。臣等本欲奏请围剿。奈何他们从未伤人性命,被拉去的幼童,都平安返还。故而,臣等派人三次,前去游说。希望我主圣恩,能够感化他们。还请万岁——绕道而行吧?”
雍正听的奇怪,十三也不明白,“拉郎配?不是因该拉年轻男子?怎么会是‘幼童’?”
那官员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憋了半天,才说:“王爷有所不知,那拉郎的主使,乃是个七岁的女娃娃!”
衲敏在后殿听了,一口茶憋在喉咙里,咳嗽半天,方才咽下去,盯着碧荷,难以置信,“一个七岁的女娃娃?拉郎要成亲?”
碧荷也是将信将疑,“娘娘,听说,是真的!那御前回话的四品官家的小少爷,今年才三岁,因为大家都说他聪明,又长的好看,硬是在家里,就被人给盗走了。更叫人生气的是,那女娃娃把小少爷盗走,没过三天,又把人给送回来。还说,跟小少爷脾气不和,难成佳偶!”
小十正坐在母亲怀里玩布老虎,听碧荷这么一说,眉毛往上一挑,“丫头片子!”
衲敏听完,琢磨一会儿,扑哧一笑,这——倒是个机会!
97、金蝉脱壳。。。
碧荷在皇后座前,不经意瞄见皇后嘴角笑意,莫名觉得背上一阵冷风飘过,不由抖抖。再往上看,皇后又恢复了往日那副云淡风轻的面容,暗道:是我眼花了!便站在一旁,不再多言。
衲敏这次出来,因为雍正下的旨意匆忙,仓促之下,只得轻车简从,四大丫鬟,只带了碧荷一人,内侍也只有王五全一个贴身伺候的。虽然伺候的人少了,不如平日养尊处优,但衲敏本人农家女孩出身,从来就没计较过什么贵族风范。一路行来,皇后生活简朴,很得御史称赞。雍正脸上也有光,觉得皇后真是位贤德之人。殊不知,这样的侍从配置,反而给了衲敏一次胡闹的机会。
小十宝宝坐在母亲怀里,温暖而舒适,渐渐觉得睡意上涌,流着哈喇子,抱着布老虎,俩眼一闭,会周公去了。
衲敏小心将儿子放到床上,轻轻盖好被子。即对碧荷说:“传那四品官的家眷,本宫要细问拉郎配之事。在我大清疆土出了这等事,实在是——不能不问。”
碧荷答应下来,悄悄瞅瞅王五全,暗使眼色,“皇后那八卦之心,终于又要熊熊燃烧起来了吗?”
王五全几不可见地摇摇头,“我看未必,主子娘娘这会儿,指不定想什么馊主意呢?你没见这阵子她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了就叫人渗得慌!”
碧荷无奈,传下懿旨。不一会儿,那御前回话的抚治兵备道之妻,四品诰命夫人孔氏便随宣旨内侍觐见。
衲敏于上座细观,这位诰命夫人,与他人大不相同。年约四十余岁,眉目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俏模样,更多的则是宽厚神情;眼角些许皱纹,发髻一丝不乱地拢在脑后,一身诰命服色,半新不旧,干净熨帖。梳一个平安髻,上簪金银花钿,错落有致。不急不缓地来到近前,叩首拜见:“臣妻孔氏,参见皇后娘娘千岁。皇后娘娘万福!”
衲敏点头,“夫人请起吧!”伸手指指一旁绣墩。孔氏行礼已毕,谢座敛衽,稳稳坐下。低眉暗中打量皇后。只见这位在朝野内外,深得好评的皇后,此时不过家常打扮。上穿掐腰桃红小棉袄,外罩黑底粉花滚金丝坎肩。系一条墨色百褶裙,上头桃花正茂,蜂蝶乱舞,好不热闹。腰上一条金丝绦,一直垂到天足下。风头鞋上,祥云欲飘。未带扁方,半松云鬓之上,只斜斜地插着一支珊瑚钗,钗上连着金线,系着三颗葡萄大的珍珠,随着皇后轻轻颔首,相互碰撞,叮咚轻响。孔氏正待细看,不想与皇后视线相撞,急忙低头,稳坐不语。
衲敏琢磨一下,笑问:“夫人姓孔,可是汉家女子?”
孔氏笑答:“回皇后娘娘话。正是,臣妻乃是孔子后裔,臣妻的嫡亲堂兄,便是如今孔氏族长。”
衲敏听了,心中明了。大概如今是少数民族执政,往日见汉家夫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拘谨。而这位孔夫人,安之若素,不卑不亢。原来,她家祖宗,乃是圣人之后。别说在汉家地位尊崇,就是满蒙,也要让三分薄面。想到这里,衲敏奇了,不由问:“本宫听闻,抚治兵备道乃是蒙古勇士,您与兵备道大人,一个在草原,一个在山东,又是哪家月老,牵的红线啊?”
碧荷在一旁听了,顿觉脸上发烧,娘娘啊,不带这么问的。人家孔夫人都四十多岁,最大的儿子也娶媳妇儿了,您还问人家当年这么结的亲?就算八卦,也没这么八来着!
孔夫人听了,先是一怔,立刻缓和声音,低头笑答:“巴特大人年幼时,仰慕中原文化,尤其是儒家学说。曾效仿先人,游历山东。家父见他胸怀大志,不浮夸,不傲气,又是家中次子,便托人提亲,愿招赘为独女之婿。不想,公婆二老欣然应允。这才结下姻缘。至于蒙汉之别,臣妻与夫君结缡二十余载,早已习惯互相谦让,虽小有摩擦,倒也夫妇唱和。所幸,互敬互爱,安心度日。”
碧荷跟王五全听了,不由齐齐朝皇后看去:看看,这才是妇人中的典范,您倒好,跟万岁爷闹别扭,这都闹了这几个月了?怎么不跟这位孔夫人学学。
衲敏张张嘴,还是把口头的话咽下去,转而聊起家常,“听说,夫人幼子前些日子,受了惊吓,不知,近来可好?”
孔夫人面露尴尬,只得回答:“不过是孩子们玩闹,不妨事。叫娘娘担心了,是臣妻的不是。”
衲敏皱眉,“孩子们的玩闹?莫非夫人见过那个七岁的女娃娃?”
碧荷长叹,娘娘啊?孔夫人就算是傻子,也不能说见过啊?兵匪一家,那是江湖上的话,您一国之母,能这么问吗?
不想孔夫人很快镇定下来,笑着回答:“臣妻与这孩子倒也有缘。她的母亲棋盘山首领,说起来,也姓孔,也是山东人,我们两家就隔了一条街。她母亲小的时候,臣妻,还抱过她呢!”
碧荷跟王五全都瞪大了眼,怪不得,这棋盘山拉郎配这么大的事儿,官兵们都以安抚为主要治理方针,原来,这还是亲戚呢!
衲敏心中一阵窃喜,亲戚?亲戚好啊!就怕你们不是亲戚。又东拉西扯地问了孔夫人家里情况,有几个儿子几个女儿等等。一面问还一面羡慕,“夫人真是好福气,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可是三个‘好’呢!”
孔夫人淡然一笑,“娘娘说的是。可也是三个‘好’麻烦呢!尤其是小儿子,比他侄子还小三个月,他出生的时候,差点儿没要了臣妻的命呢!”
衲敏也感慨,“可不是嘛!本宫的小十,今年也三岁多了,当年他呀!可是没把我给吓死!”
俩人年纪相仿,性子相投,不觉聊了一下午。等到衲敏把孔夫人祖宗八代都搞清楚,又弄明白这棋盘山强马不过是一帮不肯纳税的“猎户耕农”,首领孔兰珍也是个古道热肠的妇人之后,心里,就有了详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