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向阳向来最痛恨被物化的命运,却又习以为常地物化自己。
所以,当许砳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压到他右手骨折的小拇指,而“唉”了一声,语气急促地说着“对不起啊,压到你的手了,是不是很疼啊”,不知所措的白向阳呆愣地抬起头,呆滞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许砳砳脸上。
面对大妖怪而形成的天然恐惧催促着他要赶快答话,可他从未听过一个大妖怪向他道歉,这种陌生恐惧又惊奇的问题,让他大脑短路,不知如何回答。
他知道自己抬头凝望着饲主的举动随时会为他招来一顿痛打,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他不知道许砳砳为什么会愿意对他抱有这么大的善意,也不知道这样的善意能维持多久,哪怕是他下一秒就会因为无礼冒犯而挨打,他无端地想到,眼前这人打他时,力度应该也会轻上许多罢……
许砳砳觉得自己纯粹是问了一句废话,这只小白玉鼠的手指已经肿得不成样,小拇指甚至扭曲成一个不自然的弧度,再看小白玉鼠苍白的脸色,还有紧抿着的唇都在打颤,显然是疼得无法言语。
许砳砳甚至还感觉到小白玉鼠的身子抖了一下,许砳砳下意识地在他肩头拍了两下。
小白玉鼠更加怯弱地瑟缩着身子,当许砳砳非但没有责怪他没老实应话,还自问自答地道“一定很痛”时,白向阳的眼眶顿时盈满泪水。
他早就忘了,原来自己还有资格呼痛。
原初漠不关心的目光一扫,视线尽数集中在许砳砳扶着小白玉鼠手臂的位置,他破天荒地注意到这只籍籍无名的小白玉鼠精。
这只小白玉鼠精年岁不过百年,非常不起眼,自然也脆弱得不堪一击——在这一秒钟里,原初的脑海里甚至还认真地飞速计算着,要是他尽自己最大努力,他的最轻一击能够压制到多大的杀伤力之下,而这只妖精又能扛住几次呼吸。
原初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考虑要杀死一只小妖怪,尽管他很快就又收回视线。
上一次如此讲究地动过杀念还是对自己曾经的助手蛟龙精,可是就连阿尔黛也没能让的情绪出现明显波动,可眼前这只小白玉鼠精却做到了。长久以来平静无波的心境为此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是一股无名的情绪。他感到躁郁,烦闷,还有诧异和不解。
诧异不解的是,面对一只眨眼之间就能挫骨扬灰的低等妖精,这只小妖精何德何能牵动他的情绪?
“他”来自虚无,生与死于他而言永远只是一种状态,由七宗罪的恶行构建成的这个“他”,罪行反倒是成为他获得喜怒哀乐的唯一途径。
他曾长久地被恶行之首“傲慢”束缚在方寸之地,傲慢曾是他的底色,但是此时不同往日,万耀殿内的七根盘龙柱都一同迸发光芒。
原初轻轻一阖眼皮。
在他沉眠期间,提前醒过来的“初初”代替他学会了“嫉妒”和“愤怒”,而现在他又在代替另一个人格行使这两种罪行。
坦白来说,“嫉妒”和“愤怒”并不能使原初感觉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只有困扰。
他想要拔除自己的病灶。
所以当初许砳砳提出“需要以万耀殿之主之死开启归途”时,他不仅不想拒绝,甚至还乐见其成。等许砳砳离开了,蛰伏在他灵魂深处里的“初初”才会彻底与他融为一体。
“初初”是他,“原初”也是他,可就这一字之差,还隔着一个活生生的许砳砳。
一个杀不得,碰不得,远离会慌张,靠近会彷徨的人。
与此同时,在场所有目光自许砳砳和原初两人出现,各方视线就都一直紧盯着他们。
不只是蟒蛇精和老鼠精警惕着这两个人,其他势力也都蠢蠢欲动。虽然还未见二人出手,但是没人敢轻视这两个孤军深入的俊美少年。
此时此刻,在场的各方势力心头都盘旋着两个问题:一是不知道他们有多强,二是他们绝对“很贵”。
尽管原初的容貌在他们所有人眼里都显得有些虚无缥缈,看得不真切,仿佛隔着一层纱,雾蒙蒙的,可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如果能擒获这两个人,必定能卖出天价。
富贵险中求,贪欲本是原罪,更是促使进步的阶梯——要么功成身退,要么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