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砳砳当着众妖的面,给师卿留下那一个“耐人寻味”的嘱托之后,就和原初离开不夜城。
许砳砳心里边藏着事,飘忽的目光时不时又回到原初身上,他斟酌字句,忍不住开口问:“你知道刚才说的米其是指谁吗?”
原初回头:“嗯?”
许砳砳试探性地回答:“他是从万耀殿来的妖怪,听说他百年前奔走在妖界,曾救下很多人族和小妖怪。”
原初兴致缺缺地听着,见许砳砳停顿许久,像在旁观他的反应,他便配合着又应了一声:“嗯。”
许砳砳迟疑着开口道:“是麒麟皇。”
也不知道有幸观瞻麒麟皇留字的是谁,可惜是个文盲,“麒麟”变成了“米其”,又或者是麒麟皇不想声张,于是有了绰号。
原初侧耳听着田野里的蛙叫声,心不在焉地说:“我知道。”
许砳砳问到底:“那你也支持他四处行善吗?”
原初奇怪地回过头,说:“我不关心他做什么,也不关心他想做什么。”
许砳砳张了张嘴巴,明明还有很多话在舌尖绕,却一句也没说出口。
天道无情这四个字,最近总是唐突地闯进他脑海里。原初既不关心麒麟皇做了多少善事,就像他也不关心其他妖皇藐视天下生灵,他甚至也没有怪罪蛟龙皇夺权篡位戕害同门。
万耀殿殿主是规则本身,规则很严酷,弱小良善之辈的冤苦无处说,规则也很宽容,只要个人能力足够强,他甚至也可以垄断话语权。
阿尔黛笑吟吟地反问他“你觉得善良有什么用”,许砳砳当时被问得哑口无言,不曾想过麒麟皇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
去往终南洞的路上,原初主动打破沉默,饶有趣味地问:“今天之前,你还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会被人质要挟,被人族的生死左右自己的去留,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在原初的记忆中,许砳砳这个人族先知和其他人族的区别其实不大,除了不死不伤的体质之外,他们一样软弱,一样一心向善。
可当原初以为许砳砳一定会出面保下两只小白玉鼠精和其他人族时,许砳砳的举动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许砳砳转头瞥了原初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垂着目光,晃了一下仍被原初牵着的手,岔开话题:“你这也是转性了?”
原初从在不夜城五指紧扣,就没再松开过他的手。
原初低头看了眼,只见许砳砳的五根手指保持自然张开的状态,无声地与他拉开了距离,原初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薄唇微抿,接着便伸出另一只手,掌心包裹许砳砳五根“生分”的手指头,将它们一一拢下来。
人为地制造一个两人五指交握的假象,原初这才心满意足,回答道:“想要亲近你是我的本能,你知道的。”
许砳砳当然知道,而且他还知道,喜欢亲近他只是初初的本能,而原初是对这种本能感到稀奇。
许砳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抬起眼匆匆地扫了原初一眼。
银发在月色下闪烁着如水般的光泽,碎发下一双灿金的黄金瞳夺人心魄,美得纯粹,也美得不可方物,初看时以为他眼含着浅浅的笑意,多看一眼却又没来由地感觉刺骨寒。
他这幅皮囊本就精致得不像话,在原初还没有觉醒黄金瞳的时候,黑发灰瞳睁眼瞎,那一双雾蒙蒙的眼睛使他看起来人畜无害,有一种易碎的美感,他嘴一瘪声一软,委屈起来许砳砳什么都能答应他。而现在,凝望黄金瞳犹如凝望着深渊,他是整个妖界闻风丧胆的万耀殿殿下,这幅艳绝全界的容貌也只能让人产生遥不可及的距离感,再胆大包天的淫魔也要被吓破色胆。
许砳砳正发着呆,直到被原初的声音打断了。
他听到原初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这次不亲吻就走了?”
“……”
许砳砳刚回过神,又被原初问得一愣,一时语塞。
不夜城原本是被许砳砳单方面拉黑的地点,主因当属白玫瑰之夜,那一夜让许砳砳彻底领悟到初初对他抱有怎样的想法,当时的震惊和难为情都可以被后来的两情相悦抵消,但他不会跟眼前的原初做同样的事,更别谈事后和解了。
许砳砳努力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用“当时也没有做过这种事”糊弄了过去,他含糊其辞,东拉西扯,绞尽脑汁地在脑海里挖掘他和初初以前的相处常态,跟原初详细说明。许砳砳没有发现,因为他试图尽力掩盖过去而絮絮叨叨地说起往事,人也一下子变得活泼话痨起来,和这几日的状态截然不同。
许砳砳细说着,原初则是安安静静地听着。
原初意外地发现,他很喜欢听许砳砳说话,比以往的任何消遣活动都喜欢——但是许砳砳只能对他说话,而不是透过他跟另一个对象隔空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