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子这会儿自然是菡嫔说什么都答应,但他出了咸福宫却没有直接回景阳宫,而是先去找了边公公。那小木匣子交到边公公手里,边公公打开看了一眼,眼眶立刻红了,他忙揉了下眼睛,夸了小福子一句:“你做得很好。”
小福子这会儿顾不上边公公神情的异色,他比较着急的是菡嫔要害高悦这事该怎么化解,一个劲儿追问边公公有没有什么办法。边公公笑着安慰他道:“你踏踏实实地回景阳宫去,高毕焰不会有事。菡嫔给你的那些药材你都给我吧,别带回景阳宫了!”
从这天起,菡嫔开始夜游。
小福子只以为是边公公用了什么手段惩治了心怀不轨的菡嫔,他还觉得十分解气,他若是知道边公公要那张画像不过是为了给亡人招魂儿,还为此杀了珍异所众多小太监做活人祭,弄出了一个八生门招魂阵来,不知心里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感受!
现在既然高悦要过问此事,小福子也不准备再隐瞒下去,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有错,他一心护主,何错之有?因此,他原原本本地讲给了高悦听,磕一个头说一句话,等到他把整件事讲完,他的额头已经磕掉了一层皮,鲜血顺着眉骨滴下来,小福子却笑得很开心!
他还觉得自己既悲壮又伟大,他觉得就算主子还会因此怪他,再罚他去辛奴所,他都依然可以抬起头做人——
因为,这一次,他终于做到了,从始至终将高悦放在了心里的第一位!他问心无愧!
高悦望着这样的小福子,久久不言。他的沉默和他眼中的悲悯,落在小福子眼里,令小福子觉得主子在心疼自己;而落在齐鞘眼里,齐鞘只觉得高悦这一刻陷入了深深的无奈。
作为挚友,齐鞘能体会到高悦心中那千丝万缕的纠结,也能明白高悦面对小福子这如同道德绑架般的付出,那种无力的心情。齐鞘甚至觉得,若他是此刻的高悦,很可能会不忍心处罚小福子,甚至包庇——
想到此,齐鞘一惊,再去看高悦,见高悦已经站了起来。
高悦走到了小福子面前,而后从他面前走了过去,那一刻,小福子的眼泪再次倾泻而出,他脱力般跌坐下去,他知道主子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他的神情和崩住的嘴角已经给出了答案。那个答案就是——
他,又做错了。
寒冬之夜,冷风如刀。
高悦走出书房,只觉心口压着的那块巨石被冷风一吹,似乎小了一些。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在暖黄色的灯芒中吹起一团团棉花样的白雾。
小幸子一直守在门外,这会儿见他出来,连忙给他披上早就准备好的大氅。
高悦拽着大氅的系带,卷在手指上用力地抻着,他用了很大的力气,以至于手指都泛起了白。之后,他对小幸子道:“带小福子去上点药吧。”
高悦说完就步下了台阶,一个人匆匆出了景阳宫,步履飞快地向御书房而去。沿途有些巡逻的侍卫认出了他,皆向他行礼问好,高悦一一应着,脚步却未因此停留。
御书房里,周斐琦并不在,他这时人在永寿宫,太后之前被气晕,此时才刚被太医们救醒。她睁开眼看到周斐琦,颤抖着胳膊一把抓住了皇帝的手,大概是人老了,眼泪也不值钱了,倔强退去后,在她的皇儿面前第一次像个需要安慰的老人一样,流下了懊恼的泪水,她道:“儿呀,李家对不住你呀!”
周斐琦扶她坐起,母子俩这才就边公公一事小声谈论起来。
两人说了一会儿,李公公匆忙前来禀报,道:“太后,陛下,御书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高毕焰在御书房等陛下呢。”
太后一听,忙拍了拍皇帝的手,道:“你先去看看吧,他或许有什么要紧事。母后不要紧,就是觉得愧对大周列祖列宗!”
周斐琦站起身来,轻轻拥抱了一下太后,才道:“母后不要多想,早些休息。一切有儿子在,都会查清楚的。”
太后抹了抹眼角,点了点头。
这一刻,太后望着皇帝高大的背影,心中无比安定,她想,琦儿是真的长大了!孝慈你看到了吗?你的儿子如今是真得长大成人了,他很优秀也很可靠,你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我总算没有辜负你所托,这孩子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你说得没有错,他是我们共同的希望!也是大周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