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一桂树,上有双鸳鸯。千年长交颈,欢爱不相忘。
银线在透进殿内的阳光下泛出晶莹的泽芒,几乎要耀花人眼。少女静静坐着,身上穿着一件白玉兰色的长裙,鬓边簪两支珍珠钗,秀发简单拢成倭堕髻,只在上面插一朵新摘的并蒂莲,整个人那样娴静而淡雅,如同画中一般。
她轻轻抬一抬眸,眼里满满地都是不远处那个男子的身影。良久的沉默和安然,那人还是像往常一样不开口,神色淡漠,表情冷峻而庄正。。。
偌大的宫室中实在是太静了,她忽然觉得手指上有些痛,这才想起今天在做绣工时,因为心不在焉,不知往手上扎到了多少回。。。她脸上有一丝热,不由得低下了头,轻轻绞紧了手上的丝绢。今天自己的装扮是不是合他的心意呢,他是喜欢淡雅清致的,昨天听说他会来寿昌宫,于是今天一早自己就沐浴梳妆,又熏了他最喜欢的梅花香,反复挑了半个时辰,才决定穿这一件衣裳。。。
“栎黎听说楚大人为人豁达和善,想来日后,定是会待酆熙公主极好的。。。”
静了半晌之后,宁栎黎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寂,话一出口,心头就有一点跳,那人身上的五龙穿云袍被吹进殿内的风拂起一角雪白的袍摆,纹饰的绞珍珠银线,在阳光中泛着夺目的光芒。
叶孤城微一颔首,“楚凇扬为人,确可放心。”
宁栎黎低低应了一声,良久,又道:“听说小殿下喜欢喝梅茶,正好栎黎去年冬天从梅花树上收了两坛雪水,又配着几样作料焙燥了一罐白梅,还有一坛腌好的上等梅子,太子爷若不嫌弃,便请带回府中,给小殿下罢。”
叶孤城微微看一眼少女清丽的容颜,“翁主费心。”
宁栎黎闻言,不禁浅笑,一副笑靥如花的模样,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一朵盈盈盛开的山茶。吩咐一名宫人去自己住的梨秦宫,将东西送往叶孤城来时所跟着的随侍手上,然后才道:“栎黎一介女子,居于深宫当中,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偶尔在闲暇时做这一些小玩意儿,不过是给小殿下尝一点新鲜罢了,让太子爷见笑。”
叶孤城目光淡淡掠过殿外的一株木棉,然后将视线投在旁边的一丛浅白色的玉簪上。八月炎炎,午间的外面,皆是热涌的阵阵风烟。
静了一时,叶孤城起身,道:“后宫之地,孤不便久留。”
宁栎黎听了,姣美的面容上止不住地浮现出了一抹失望,只觉得自己的喉头仿佛有又酸又涩的味道,但她还是很快又勉强显出一点笑容,起身道:“栎黎送太子殿下。”
花香阵阵,那人的身影已经远去,宁栎黎还站在原地,痴痴望着。
那人不是不知道的,他,不是不知道的。。。
八月盛夏,太子府中繁花似锦,朱栏玉瓦,亭台楼阁间,树木葱葱郁郁,水绕湖环,高大的古树上绕着蔓蔓藤萝,水中花影云光倒映,偶尔有风吹过,就见水内荷动莲摇,漫起一湖的香气。
叶孤城从宫中回来,远远就隔水望见对岸的连荫古榕树下,一身白袷夏衫的西门吹雪,正指点着花玉辰和叶玄练功。
那人也发现了他,于是就向这边看过来,叶孤城朝对方微一颔首,然后继续往前走,直至到了湖畔,然后就走上了汉白玉砌设的架桥。
叶玄也看见了对岸的男人,立时便心中一喜,刚抹了一把汗,想要上前开口唤一声‘父亲’,却突觉身上一滞,回过神来时,就见原来是方才在一旁的师兄,此时已点了他的穴道,将他挟在臂下往远处走,脚下不停,不一时,就离开了此地。。。
叶孤城从拱桥上徐徐走下,西门吹雪微微眯起眼,见他衣袍皎白,发黑如墨,阳光下,仿佛是在身上镀上了一层淡金,炫灿如霞,令人不可逼视,不禁走上前去,来到了湖畔,伸出右手,便要接他下来。
叶孤城见他如此,虽有些微诧,但也仍还是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西门吹雪乍一触到那冷如寒石的指尖,眉眼不动,抬起的手也还是异常稳定,但下一刻,便收手攥住了男人的右掌,微一使力,就将他拉进怀里。
叶孤城依旧神情淡淡,任对方揽着,唇角却已略扬了一下,道:“午后酷炎,你这般,也不觉热。”
西门吹雪环着男人修长挺拔的腰身,闻言,便又将手臂收紧了一些,开口说道:“不会。你身上,很凉。”
叶孤城在他后腰处将手略略用力一按,西门吹雪便登时身体一顿,叶孤城于是就轻易地从他怀中脱出,微眯了眼,道:“你此处怕痒的毛病,倒还没改。”
西门吹雪也不说话,只倾身在男人的耳际亲了亲,这才道:“可用过饭。”
叶孤城微一摇头:“还不曾。后宫毕竟皆是女子居处,便是兄妹,我亦不好多留。”
西门吹雪听了,于是便牵了他的手,往南苑方向走,就要让人送午膳过去。
叶孤城唇边略抬,并不言语,只随他去了。
午后虽是极热,室内却十分阴翳凉爽,层层叠叠的轻纱帷幕拖曳于地,上面绣着海棠春睡的图案,一针一线,皆是精美别致,如同天边璇旎瑰丽的云霞。
“这曼珠纱华,开得倒好。”
叶孤城侧卧在床上,身下铺着蚕丝裹细织竹的软席,十分清凉。西门吹雪躺在他身边,看着榻前案几上水晶淘粉的花瓶中插着的几枝新折的红花石蒜,道:“曼珠纱华?”
叶孤城伸手从瓶内取了一支恣肆绽放的花枝,静静看着,似是想到什么,半晌,方道:“此物虽称作红花石蒜或者龙爪花,但也又名曼珠纱华,传说当魂魄渡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种种,将曾经俱留在彼岸,开为红花,如火如荼,亦可称为彼岸花,又被喻为‘火照之路’。”
西门吹雪揽住他只穿了里衣的身体,叶孤城用拇指抚摩了一下那红得滴血的花瓣,“彼岸花者,花开彼岸,花开之时无叶,有叶时无花,花叶永不相见,世世相错。。。我在南海时,却是见不到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