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桂花松子糖。西门吹雪冷峻的面容上有了一丝极淡的笑意,锐利的眼中也有了稍稍柔和的神色,问道:“。。。还好?”叶孤城狭长的凤目微微弯起,道:“。。。嗯,很甜。”话音刚落,就有微凉的薄唇靠了上来,西门吹雪轻轻辗转吻舐着男人的唇舌,半晌,才慢慢地将两人分了开来,用带着剑茧的拇指缓缓摩挲了一下对方被吮得微微有些红肿的双唇,眼底隐隐有一丝笑意,道:“。。。确实很甜。”叶孤城闻言,把口中那眼下已经只剩了一丁点儿大的糖块咽下,哂道:“你这人。。。”也不再多说什么,只低首逗着躺在西门吹雪怀里的小女儿。
两人一面低声说着话,一面逗弄着孩子,没过多久,憬元便张了张嘴,打着哈欠,露出里面粉红色的牙床,要睡了。叶孤城接过襁褓,将女儿安安稳稳地放进摇篮里,盖上薄被,又用手轻缓地推了一下,让摇篮悠悠荡荡地晃着,不一会儿,憬元便闭着眼睛,香甜地睡着了。
两个人靠坐在一起,互相倚着,叶孤城从小几上将刚才还没有看完的折子取了过来,重新翻开,然后就一边把玩着西门吹雪左手韧长的五根手指,一边一行行阅览着折子上的内容。正仔细看着,没用上多久,一颗一颗数着西门吹雪腕上珠串的的手便缓缓停了下来,叶孤城微微叠起一双剑眉,似是有些沉吟模样,坐在他身旁的西门吹雪见了,便问道:“。。。何事。”
叶孤城见他发问,便道:“。。。你看罢。”说着,就将手里的简折递给了西门吹雪。折子上字迹繁密,西门吹雪接过,将锐利的目光在上面一扫,很快就大致浏览了一遍,身旁叶孤城道:“。。。如此,太平王那边,已经注定安稳不了。”西门吹雪合上折子,同时有踞傲而冷淡的声音响起:“。。。既已如此,不过是落子无悔而已。”
叶孤城淡淡道:“。。。不错。若终究有那一日,就且看鹿死谁手罢。”
一百三十六。 风起云涌 。。。
叶孤城淡淡道:“。。。不错。若终究有那一日,就且看鹿死谁手罢。”一面说着,一面把手中的折子放回到小几上,又另取了几张公文,认真翻看着。西门吹雪坐在叶孤城的身旁,从那玛瑙盒子里取了一些淡绿色的樟树油,用拇指替叶孤城在太阳穴上缓缓揉按着,驱热消乏,叶孤城没有说话,任凭对方动作,但却能够敏锐地感觉到西门吹雪那熟悉的视线正专注地停落在自己的面容上,于是叶孤城就微微倾了一□躯,道:“。。。不用。”说着,已经在西门吹雪线条朗峻的下巴上略微吻了一吻,然后便稍微靠着对方的身体,继续用心翻看着公文。
彼时天气暖好,桃花满园,嫩柳抽绿,不远处小桥流水,曲径通幽,湖中清流透澈,游鱼摇尾,花落飘香,暖日高照,倍添了几分优雅韵致。西门吹雪虽是一贯不喜与人交集,微有洁癖,更不会与旁人有肢体上的接触,但这却并不代表他对于一些特别的人也会如此。颀长的身躯略微动了动,调整了一□体的姿势,让身旁坐着的叶孤城可以更加舒适地倚靠着自己,然后才从腰间取出了一支用白竹制成的短箫,顺手仔细地理了理箫上缀着的鸦青色棠花式的缨绦,既而将短箫放到薄唇边上,顿了顿,然后就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在箫孔上按了起来。
箫声悠悠,音色冷冽而平淡,不染纤尘,叶孤城一面听着这曲调,一面翻阅着公文,心中似乎也逐渐平静悠和了起来。一曲既罢,叶孤城细细看着手里折子上的墨字,一边随口问道:“。。。我平日所用的琴箫等乐器,都是年幼之时由我母亲传授。你向来擅箫,不知却是由何人所教。”西门吹雪理顺了短箫上缀着的缨绦,声音中有一丝淡淡的情绪:“。。。是由我师父亲自教导。”叶孤城听出他语气之中的细微波澜,于是便微微侧了一下头,看了一眼身边面容冷峻的男子,顺手给对方掖了掖鬓发,道:“。。。你向来极少提起过你师尊,但若说是师徒之间关系不好,却又不像。”西门吹雪将短箫放下,借着眼下春色正好,伸臂拥住了叶孤城的肩,在对方的颈间细细地触了触,沉声说道:“。。。我少年时,与师父曾有龉隙,因此很少提及往事。”说着,便将从前之事都一一告诉给叶孤城听了。待到西门吹雪说罢,叶孤城两道形状峻峭的长眉已经微微矗了起来,道:“。。。原来如此。”说着,已经将西门吹雪笔挺的腰身揽在臂弯当中,留恋似地细细啄了啄那微凉的下颌:“。。。难怪你虽与纳兰涟柯份属同门,却向来对她颇有些冷淡之意。”想起此时自己怀里的西门吹雪曾经在少年时被人设计,几乎受到了令这个骄傲的男人感觉到蒙耻的侮辱,叶孤城心中,不由得就生出了一丝恼怒之意,再加上得知西门吹雪后来宁愿以自伤的举动来维持自己一向的骄傲与尊严,也不肯放□段,叶孤城便在越发对纳兰涟柯印象不佳的同时,又演生出了淡淡的怜惜,虽然没有说话,但却已经微微收紧了一下手臂,挽住了西门吹雪的腰身,道:“。。。眼下,我已恼了。”
西门吹雪用前额轻轻蹭了一下男人光洁的额头,语气当中,是肯定的语调:“。。。记得你几乎从不生气。”叶孤城闭一闭狭长的双眼,道:“。。。这一次不一样。她当时虽还年少,但也不应当这般对你。她虽是自己心中极为恋慕你,可却并不是就能够设计妨害你的理由。。。如此,我自然对她恼怒,心下不喜。”西门吹雪听了,便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他向来在旁人面前极少笑,即便是闪现出一点淡淡的笑意,也总带着讥讽或者冷然的意味,而像此刻这样完全是柔暖温和味道的笑容,大概也只有一个人可以看见。“。。。不过是多年前之事而已。时隔已久,我已快要忘了。”叶孤城闻言,忽地嗤然道:“。。。你分明向来记仇,我如何会不知道。”西门吹雪听了,就似是有些不解之色,叶孤城见他眉宇微抬,于是便在他耳垂上轻噬了一下,顺便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即就道:“。。。既是如此,你还说自己不记仇。”西门吹雪墨色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任凭叶孤城的手揽着自己的腰身,道:“。。。你,可是恼了。”
此时午后阳光迟迟,春色满园,一阵风过,就是乱红飞舞。叶孤城轻轻啄了一下西门吹雪的薄唇,却并不立时就离开,而是在上面又流连了一会儿,似乎是想给那唇上添去一丝暖意,使之不再像平常那般,总带着些许微冷。“。。。不是。西门,我说过,我从不会当真恼你。”
回应他的是西门吹雪那十分熟悉的双唇,西门吹雪握住叶孤城被长长衣袖覆着的手,拇指在男人的掌心中沿着纹路和上面的薄茧慢慢地游移起来,叶孤城也回握住了他的手,与平日里大多是温然顺应的亲昵行为有些不同,这一次叶孤城的举动却是很有些主动和热情的,西门吹雪矫健而颀长的身躯被他揽在双臂当中,两人双唇相接,凉滑而润泽,叶孤城享受于此时这样亲密的举止,况且如今四下无人,也就不必有什么顾虑,身旁的西门吹雪亦是少有的顺应协从,将主动的权力都交付给了他,因此叶孤城的举动之中虽没有包含任何情欲的味道,却也是挽着爱侣的腰身,在那薄唇上亲了又亲,一时之间,颇有几分舍不得放手的意思。
手中的几张折子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滑落到榻上,两具矫健的身躯贴在一起,彼此相拥,叶孤轻轻咬着西门吹雪的舌尖,熟稔地在那湿润的口腔当中长驱而入,汲取着里面熟悉的气息和味道,一面用拇指微微捻搓着对方的耳垂。西门吹雪环在叶孤城腰上的手渐渐收紧,呼吸也开始有了加快的迹象,几次想要本能地去取回掌控的权力,却都被叶孤城手法明显比自己高明了不止一筹的温柔抚慰给成功地平息了下去,因此到了最后,西门吹雪干脆就索性不去再想其他,只顺应了对方的意愿,任凭叶孤城动作。毕竟谁在谁的怀抱里,这都并不重要。。。
半晌,叶孤城才终于有些留连地松开了西门吹雪已经温热起来的唇舌,放开了揽在对方腰间的左臂,西门吹雪原本轻微不可觉察的呼吸已经微微有些加重,因此就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叶孤城的右腕忽然一翻,往下斜斜朝着西门吹雪的腰侧斩去,却被一只手在电光火石之间及时架住。叶孤城眉宇微弯,道:“。。。几日不见,不如搭一搭手,如何。”他二人向来不拘什么时候,几乎每日都会稍作切磋一番,西门吹雪闻言,便松开了扣住叶孤城右腕的手,道:“。。。自然。”话音未落,就只听见极轻微的锵啷一声,同时西门吹雪的身影已到了十余丈之外,隐隐有剑气溢出,但并不外泄,却是西门吹雪的剑已经出鞘。此时叶孤城身边并没有随身携带佩剑,只从榻上缓缓站起身来,忽然间脚下恍然一动,随即整个人就已经蓦地纵掠了出去,右手微微反转并起,化掌为刀,毫无烟火气息地一手斩向远处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眼瞳微微一缩,手中剑身斜指向上,眉眼不波,足下亦无半步移动,只将剑尖直击而出,刺向叶孤城的咽喉位置,动作灵活之处,就仿佛已经将自己整个人都附在了手中的剑上,无论游走亦或击刺,都随心所欲到了极点。叶孤城如剑的双眉微微一跳,右手并指为剑,只纵身一递,便已经掠到了西门吹雪眉,就仿佛两人之间的一段距离,根本不存在一般。
修为到了他二人眼下的地步,手中有无兵器,都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西门吹雪掌中的剑好像已有了灵性,无论挑刺击弹,剑势都牢牢锁在叶孤城身上,使之无法躲避,剑尖上携着的风势,将叶孤城的衣衫激得猎猎作响。两人生怕吵醒正熟睡着的小女儿,因此便默契地同时离摇篮方向远了些,叶孤城见对方的剑尖仿佛粘在自己身上一般,无论怎样都甩脱不去,不由得双眉一竖,手臂猛然探出,修长的五指弯如钩状,在西门吹雪一剑刺向自己胸口位置的时候,使出空手夺白刃的手法,竟硬生生地要用右手的五指去擒抓那剑身,将其劈手夺下。
叶孤城的右手还未碰上雪亮的剑身,就见西门吹雪提剑的手突然反转外抖,顿时就听‘嗡’地一声,寒如冷泉的剑身在一瞬间便旋转起来,锋刃翻飞,剑锋旋转的势头和力量,明显连坚硬的岩石也能钻得透了。西门吹雪当年在飞仙岛,就以这一式将地陵外面坚厚的石门破开了一处,如今他修为愈深,再使出此法,威力就更进了一层,叶孤城武功虽高,却毕竟还是血肉之躯,又如何能够胜过岩石,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赤手空拳地去碰触这剑身,将其夺下?
探出去的手臂骤然回抽,叶孤城翻身而起,如同冲云的白鹤,于一瞬间在树梢上折下一根长枝,然后顺势直坠而下,使出缠字诀,团团裹向西门吹雪的剑锋,直使得手中那根树枝上的桃花乱红菲菲,零落如雨。西门吹雪抬手就是一剑,欲要削断那花枝,叶孤城脚下一踩一踏,却已经落在了剑身之上,织有暗纹的登云履踩在上面,明明是一个成年的男子,却竟好似全不受力,剑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叶孤城腰身微折,手中的树枝直取西门吹雪的眉心处,快如疾电,几若风雷,西门吹雪腕上吐力,陡然一震一抖,就见剑身曲弹,发出‘铮’地一声嗡响,同时叶孤城犹如一朵无根的浮云一般,悠然向后飘退,重新坐回到了春榻之上。
双方之间不过是互相切磋一番,彼此点到即止,西门吹雪反掌收剑回鞘,然后就走回到了叶孤城的身边,靠着对方坐了下来。湖畔清风阵阵,春榻就放在湖边的树旁,临近湖水,叶孤城从面前的小几上取了一块糕点,微微侧了身,将点心细细捏碎了一些,撒在湖里,没过多久,就引来了一群色彩斑斓的游鱼前来争食。西门吹雪坐在他身旁,看了看那水里的金鱼,然后就收回视线,从怀里取出一条雪白的绸帕,开始擦拭剑身。叶孤城微微捻动手指,阳光下,透白的指尖之中纷纷扬扬地撒下点心渣子,落在水面上,逗得各色鱼儿争抢不已。西门吹雪细细擦拭着手中的佩剑,方才叶孤城以足底踏在上面,就在剑身上留下了一点儿微尘,西门吹雪将其拭净后,才收起长剑,转而亦从小几上取了糕点,捏碎开来,帮着叶孤城喂鱼。
等到一碟子点心都喂得尽了,叶孤城才拿帕子仔细擦净了手,重新拿起公文,一面说道:“。。。西门,我这几日,不知为何,似是总有些心神不定。”西门吹雪听了,见他墨黑的双眉上的确凝着一丝微澜的痕迹,便用手为他轻轻抚平,问道:“。。。怎么了。”叶孤城微微摇了一下头,道:“。。。不知道。只是,总是没来由地有些心乱,就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说着,似是略微思忖了片刻,然后又继续道:“。。。如此,明日我下朝之后,便去国寺礼佛。”
他自从与西门吹雪分别之后,三年来时常去寺中静心礼佛,以作安持心境所用,西门吹雪也不是不知道的,因此便说道:“。。。也好。”叶孤城微微应了一声,刚要再说些什么,摇篮里正熟睡的憬元却不知为何,忽然醒了,正哼哼唧唧地蹬着腿,叶孤城见状,便无心再继续说下去,只把孩子从摇篮里抱了出来,与西门吹雪一同哄慰着小女儿,一时之间,再无别话。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由于是皇家寺庙,因此国寺并不对百姓开放,一般只用于祭天或者是平日里礼佛所用,寺中周遭寂静而安然,只能隐隐听见一片敲打木鱼和僧人颂经的声音,是寺中的僧众在做功课。
大殿内香火缭绕,上首众多佛陀金身端肃,宝像庄严,叶孤城坐在蒲团上,头上戴着一顶紫金翟龙冠,左右攒珠的璎珞从两鬓长长垂下,眉心间勒着七宝赤金盘螭东珠,正静静闭目,若有所思,蹙银丝重绣九龙云锦的荔白色华服,上面遍绣的云纹在大殿内袅袅香烟的衬托之中,似乎隐隐浮动了起来,令人有一种颇不真实之感,叶孤城的右手从广袖中露出些许,手内拿着一挂鹧鸪香佛珠,手指微微捻动,一粒粒地数动着圆润的珠子,旁边寺中的方丈须眉皆白,正手持木棰,坐在叶孤城对面不远的位置,一下一下地笃笃敲击着面前的檀香木鱼。
半晌,方丈停下手,道:“。。。殿下可是已经静下心来了。”叶孤城睁开眼,徐徐开口道:“。。。近日孤心下隐有异动,不知究竟为何。”方丈从蒲团上站起身来,走到佛案前,从上面取下一只雕有本师释迦牟尼佛在菩提树下成道图案的圆筒,然后将其端着,轻轻置于叶孤城的面前,木筒里面放着四十九支用楠木削刻而成的佛签,用明黄色的软布盖着。叶孤城揭开盖在上面的黄布,并无迟疑,随手就从筒中抽出了一支木签来,随即仔细一看,就见签上刻着一行蝇头小字: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叶孤城沉吟不语,只觉心下仿佛是有些郁郁,将佛签交与方丈。苍老的手从男人手中接过签子,一字一字地认真看清了上面的字迹,叶孤城坐在蒲团间,道:“。。。上面所言,孤虽知其意,却并不知其中所指。”方丈念一声佛号,并不直接说些什么,却忽然道:“佛家有言,凡事不可解,就称缘分。。。世人所说亲缘,情缘,自然亦在其中。”叶孤城听了,心下只隐隐觉得似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