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沉寂荒凉许久的沙丘之地,迎来了难得一见的热闹场面。
旌旗招展下,数不清的利箭从精良的秦弓下飞出,宛如流星蔽空,仿佛能将日月掩盖。
林中觅食的头鹿,抖了抖栖雪的华丽鹿角,疑惑着朝天上看去,直到那些会飞的箭头离它越来越近,自幼生活在王家猎场中、却从未见过大肆捕猎活动的它们,还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冬日的寒冷,麻痹了它们的神经。持久的安稳,腐蚀了它们的意志。这些兽类已经失去应有的警惕,直到一个又一个同伴倒在身旁,剩下的鹿群才从惘然中清醒过来,可惜猎场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这些手无寸铁的可怜生物,最后的结局都是利箭下的亡灵、人类炫耀的勋章。
惨烈的动物叫声一阵又一阵,惊得山林仿佛都在抖动、哭泣。
置身其间,吕妧只觉得如坐针毡,为那一具具无辜的动物尸体感到悲哀。可是,悲哀的又岂止是被猎杀的动物呢?
举目望去,除了那些居于高堂之上的公卿士大夫,在这个时代的人们,那一个不是如此呢?她越发思念起那个可能再也回不去的文明社会、思念七分糖不加冰的茉莉奶绿、思念既能制冷又能制热的空调、思念可以上网冲浪的手机思念的东西实在太多了,都想不过来了。
呜呜呜吕妧难过地一把蒙住了脸,她到底还能不能回去啊!
旁边的赵愠和赵姬都感到不解,好端端地人怎么哭了呢?
唯一知道缘由的嬴政捂住了耳朵,然而吕妧的声音依然传入了耳朵,在他脑子里搅啊搅,最后他实在忍不住,提醒说:“行了,朕让你别念了。”
“政儿,你在说什么?什么别念了。”赵姬一脸茫然地看向儿子,嬴政点了点下巴,看向吕妧:“朕、我这说的不是阿母,是她。”
这个她,指的不是别人,正是吕妧。自从嬴政醒来后发现了这么一件事:他可以听见吕妧没说出口的话,洞悉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这一发现让嬴政颇感震惊,不过一想到他都能回到年幼时期,能倾听他人内心一事,似乎也就没有那么离奇。
嬴政很是好奇吕妧的来历,在他的记忆里从未有过这号人物。在嬴政看来,吕妧如此殷勤地帮助他和赵姬,定是有所图谋。
但这几天来,他倾听无数次吕妧的心声,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可是越是没有异常,越是让人怀疑。
不过今日倒是让他找出些蛛丝马迹来,这个叫吕妧的女子,似乎不是七国中人,心中所念的事物是历经两世的始皇帝闻所未闻的。
这让嬴政越发好奇起来,莫非辽阔的华夏之地以外,还另有其他国度。又或者,她并非是凡人,而是来自飘渺的蓬莱仙山。
徐福曾信誓旦旦地对他说过,齐国以东的大海上,有飘渺不可闻的仙山,其间琼花仙草、玉翡金石遍布,仙山之上的居民有着和七国迥异的生活方式,还有能令人长生不老的仙药。
在沙丘行宫咽气的前一刻,嬴政其实已经将求长生的执念放下去一半,但是最后他却死而复生,又回到了蹇涩的少年之期。
光阴倒转带来的震撼,非但没让嬴政悔改求生死带来的弊端,反而让他更加相信这世上有长生药。
在求长生一事上,没人比他更顽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