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微小的细节,都被君羽敏感地捕捉到了。她大概也猜到,这个公主以前有多么娇气。虽然共用一个身体,她们两人还存在本质上的差异,小到掉头发,大到人生观。看来宫里浮艳的生活已将这个温室里的花朵溺爱过火,以致套上一层防风塑料带还会出问题。
然而另一种情绪悄然在心底暗涌,虽然过于羸弱,却隐藏着女子独有的柔韧执着。所以,她要尝试着训练这个身体,让它掌握一些基本的承受能力。
“这琴音色清寡,难得是把好料,可惜折了。”
王神爱拾起断弦,不禁流露出惋惜。她也是爱琴之人,深知好料取材不易。这把琴选用江南上好蚕丝做弦,巴岭凤尾焦桐做身,是真正的“吴丝蜀桐”,称得上真正的绝世好琴。
这时一旁的黑衣男子终于打破沉默。“其实也未必可惜,这把琴虽好,性子过于刚烈,不适宜调养心性。公主若不介意,我将这琴交给一个人,不出半日便能完好如初。”
“哦?那人是谁?”元显抢先问道。
男子一挑眉毛,眼里含了神秘笑意:“自然是真正的懂琴之人。”
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哑谜,君羽含糊答应了,反正在她看来这跟弹棉花也没什么区别。相比之下更让她有兴趣的反而是,这个面瘫男居然说话了,而且声音挺有味道。
闲聊了一会,观鹤台上暮色深沉,晚风徐徐吹来。夜来气温降低,众人都感觉有些冷,于是喝了两杯茶散伙。黑衣男子携了那把断琴,与王神爱、元显一并出宫,君羽也带着芜菁回了含章殿。
半夜躺在围塌上,君羽越想越好奇,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塌实。
按说她连琴谱都不认识,怎么会一下子弹那么好的曲子。总觉得,是那个死去的公主在作怪,难道她的魂魄还藏在这个身体里?
君羽越想越害怕,于是推醒身边的侍女:“哎,芜菁,快醒醒!”芜菁睁开迷朦双眼,以为主子口渴,连忙起身倒了杯热茶。
“我不渴,就是有点睡不着,咱们聊会儿天吧?”君羽将芜菁拉回塌上,顺手抛给她一个“抱枕”。这几天里,君羽依照抱枕的样式,吩咐下人缝了两个棉花袋,实用又舒适,算是她穿越来的第一项成功实验。
芜菁有些受宠若惊,这几日公主不但脾气温和,甚至允许她不顾僭越,两人共睡一张床,实在让她摸不着头脑。“公主,您究竟为何事烦心?”
嘿……她还挺会揣摩人心思。
君羽眼珠子转了两圈,狡黠地笑:“芜菁,你是不是我的好姐妹?”
芜菁吓得当即伏倒,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您是金枝玉叶,奴婢怎敢高攀。”
没想到她反映这么激烈,君羽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不必害怕。那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不许发问只准回答。”
芜菁敛低眉眼,微微点了点下巴。
“好,第一个问题,今天观鹤亭里的三个人跟我是什么关系?”
“……”侍女咬住下唇犹豫了片刻,“神爱小姐是公主的闺友,出身琅琊王氏,父亲是驸马王献之大人,母亲则是新安公主。”
王献之?就是那个大书法家王羲之的儿子?难怪觉得她质如兰萱,令人见之忘俗。
“元显公子是公主的堂兄,会稽王之子,深得陛下宠爱。宫人们私下都说……”
“都说什么?”君羽急忙追问。
芜菁自觉失口,羞得面红耳赤,硬着头皮道:“奴婢讲了您可别笑话,都说元显公子英俊不凡,待人又和善,嫁了她就是做妾也甘愿。”
君羽听完扑哧一笑,心想这个志向可不太好,干吗不当大奶,非要做小三。芜菁困窘已极,原本洁白如苍兰的耳廓立即烧成嫣红。“就知道公主会笑,奴婢不说了。”
“好好好,我错了,你接着说。”
芜菁被她央求不过,只好继续道:“剩下那位公子名叫桓玄,是大司马桓温之子,平时不苟言笑,宫里人都很怕他。有一次奴婢当值,恰好在回廊底下遇见桓公子。他一眼瞥过来,吓得我手不停哆嗦,差点打碎盘子。”
“最后一个问题,‘我’以前是不是得过什么怪病?”
芜菁面色登时一白,像被捉到了某种要害,支支吾吾地,声音细如蚊呐。“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公主上元节出宫观灯,回来以后魂不守舍,卧床三月不起。陛下焦急万分,请了御医王练之把脉,王大人说您害的是……相思病。”
美人顾倾城(上)
相思病?!这三个字如雷轰顶,君羽听完许久合不上嘴巴。奇怪呀,这小公主平素里结交的都是些风流人物,也可谓阅男无数,不该像没见过世面的村妞一样。
好奇心在隐隐作祟,脑中念头一闪,君羽笑着问:“观灯的地方在哪?”
“在秦淮河边的酒肆。”
“好,明天给我准备套男装,我要出宫一趟。”
秦淮河素有十里金粉之称,纵横河道来往穿梭,画舫凌波,桨声灯影。两岸酒肆勾栏相对林立,繁华倒影在碧波潋滟中,显出纸醉金迷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