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裴肃才退朝回来,听凤仪宫来传话的太监道,皇后备好了早食,请皇帝过去用膳。
裴肃的仪仗本来已经转过路口,又退回来,拐了个弯,往中宫方向去了。
皇后魏氏已经在待着人在宫门口候着,见到裴肃,面露喜色,迎上去行礼道:“臣妾拜见皇上。”
皇后也是西南人氏,母家在当地为官,颇有威望,她自小教养于闺中,为人温和谨慎,裴肃对她一向敬重,上前虚扶了她一把:“皇后起身,不必多礼。”
魏氏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和皇帝一同进去,给他布菜:“臣妾的小厨房新用牛乳研了胡桃露,滋味不错,皇上尝尝。”
裴肃用了一碗:“是不错,到时候告诉御司膳也添一道。”
魏氏道:“皇上喜欢,便是臣妾之幸了。”她见皇帝没有多言,便坐了回去,服侍他将膳用完,裴肃瞧出几分,放下碗筷道:“你特意派人请朕来,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魏氏端坐在座位上,温声道:“确有一事,骁儿去岁业已及冠,陛下也允了他在宫外开府建牙,臣妾想着,他也是时候成家了,所以臣妾请陛下来,商议一下骁儿的婚事。”
裴肃闻言,笑道:“朕近日来忙于政务,竟将此事耽搁了,骁儿的确该成家了,此事还要劳皇后从上京王公族臣里费些心思,若有品德娴淑的适龄女子,且留意着,到时候让骁儿自己做主挑一挑,再来回朕,若是合适…”他话未说完,看见魏氏脸上露出笑容,话锋一转:“莫不是皇后已有人选?”
魏氏道:“臣妾听骁儿说,他镇守长门时曾遭叛军围困,险遭沦陷,幸而沈家姑娘献计,守军才得以借天象变化解了长门危难,也算立了功德,不瞒皇上,您下旨要封其为郡主时,臣妾曾找人问过,这姑娘是前安卢池太巡抚之女,如今沈少卿的长姐,家室门楣不低,且皇上也赞她臻昭淑慧,品性贤良,想来是当得起太子妃这个位置的,皇上以为如何?”
裴肃一听到魏氏说沈家姑娘,神色便一变,他敛眉道:“你说沈元歌?她回拒了朕的旨意,没有受封。”
气氛忽地凝固住了。
这事魏氏是知道的,但她也知道,皇帝并没有被触怒。
否则以她的脾性,即便裴骁来求她,她也不会在皇帝跟前提起沈元歌。
魏氏起身离座,福身下拜道:“小女儿家摄于陛下天威,突然得封皇亲,不敢立即承受也是有的,还请皇上莫要怪罪她。”
裴肃沉声:“朕无此念。”
魏氏暗松了口气,并没有发现他微微发白的唇色,继续和颜悦色道:“皇上既对那姑娘生了慈父情怀,莫如准允了骁儿和她的婚事,以后过门成了骁儿的贤内助,也能对皇上尽孝,岂不两全其…”“别说了。”裴肃突然打断她。
魏氏的话音猝然收住。
裴肃断然道:“她不适合成为太子之妻。”
魏氏已经有点后悔了,不无小心地问:“臣妾斗胆,不知陛下如何考虑?”
裴肃道:“朕的确欣赏沈元歌,身为女子,却能临危不乱,心有成算,是睿智聪慧之人,认为义女,入皇家玉牒,日后许人从皇城出,可做牵涉权臣之考虑,但这种女子,不能嫁入皇室,尤其是太子之妻,女子无才便是德,太过聪颖,一旦站在高处,难免生出野心,往长远想,
待太子继位,皇后难道放心此女入主中宫么?”
魏氏脸色刷地白了,她的确没考虑到这么远,听裴肃说完,已是一身冷汗。
她稽首道:“是臣妾思量不周,望陛下恕妾身目光浅薄之罪。”
对深宫妇人而言,目光浅薄算是什么罪呢?裴肃眉心拧出的纹路舒展开,道:“无事,这事以后别再提了,你起身吧。”
魏氏被侍女扶了起来,坐回座位上,裴肃整整衣衫,漱了口,道:“朕回甘露殿了。”
才坐下没片刻,又要起来相送,魏氏随行至宫门前,目送他离开,扶住门框缓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哪知从王妃突然成了皇后,这心思倒不得不比先前更沉了——秋宜,让太子来见我。”
侍女应是,正要去时,却又突然被她拉住:“现在别先忙了,等明日吧。”
京中无风无雪,马车入城时,冬阳正暖。
沈元歌将帘子撩开一条缝,往外望去,长街上人烟阜盛,还算热闹——京城并未受战火所扰,商户众多,稍一平静,很快便能重新蓬□□来,皆是世间乡民的妙处。
她退回车内,紧了紧萧廿的领口:“在路上奔波了半个月,感觉可还好?有没有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