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安盯着他缓缓一笑,嘴角勾起残冷的弧度。他在番役屏息等待中重新坐下,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又斟了一杯茶,德喜看得呆愣,竟忘了上前伺候。
楼下那些人再大胆,也不敢当着周琦裕的面议论他的私事,这个话题从他进来开始便戛然而止。周琦裕今天是被一位同榜进士请来喝茶的,他以往从没来过清浊斋,只听闻这里清新雅致,不成想竟如此热闹。
同桌的士子坐了一会儿后便开始谈论起时事,而最近发生的最大的事不过是千阳县地动,士子们一说起这样的话题就免不了要议论起朝政来。
“千阳县地动,死伤上万,毁灭良田上万顷,这是上天的警示,国有奸宦当道,只有攘除奸佞,才能还朝政清明。”
“皇上已经下了罪己诏,但上面只字未提那权阉的名字,我看我们要联合上表,请皇上诛杀奸宦。”
孟长安手指轻敲桌面,动作不疾不徐,凤眸里讥诮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周琦裕见他们越说越激进,总觉得心中不安,他看了眼四周,这些人都在听他们说话,倒是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他犹豫片刻,还是劝了劝同桌的士子:“诸位,我等并未被授官,此时谈及这些怕是不合适。”
邀请他来的那位士子道:“周兄未免太谨慎了些,你这殿试上皇上亲封的状元早晚要入翰林院的,将来说不得要入阁呢,授官左不过就在这一两日了。”
周琦裕皱眉:“郑兄慎言。”
“我等还是换个话题吧,最近东厂已经抓了很多议论时政的士子了。”在周琦裕的提醒下,已经有胆小的人开始害怕了。
姓郑的士子不屑一笑:“怕什么,那群阉狗只敢抓一些寒门子弟,我等背后都有家族依靠,他们不敢乱来的。”
“话不能这么说,东厂权势日盛,现在还有哪个世家敢明目张胆的与东厂作对。”
郑姓士子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冷笑道:“你们怕那孟阉狗,我可不怕,他想抓便抓好了,皇上任用阉竖,让朝政大权旁落,如今连老天都看不下去,降下灾厄警醒世人,可皇上却仍然执迷不悟,再这样下去,我大夏危矣。”
“郑兄。”周琦裕出言想打断他,却有人比他的反应更快,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被一群东厂番役包围了。
那些人似乎早就隐藏在这间茶坊中,各个举着长刀,气势凶煞。孟长安缓缓从二楼走下来,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德喜跟在后边,看见周琦裕忍不住擦了擦额角的汗,督主正在气头上秦娘子的表兄偏偏撞上来,这下可难办了!
周琦裕一见到孟长安就知道事态严重了,他们这群人很可能沦为他杀鸡儆猴的对象。别说什么东厂不敢动世家的蠢话,世家势力早就已经没落,在朝上就没几个有实权能说得上话的……
孟长安拍着手脸上笑意十足,但眼神却是冷的,他目光幽幽地在这群士子身上转了一圈,道:“本督十分欣赏各位于朝政上的见解,请各位跟本督回东厂喝几杯茶详谈如何?”
他用询问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但没有人傻到认为他在征求意见,刚才胆小劝阻同伴的两个士子已经吓得腿软了,要不是想维持住读书人的体面,早就瘫坐在地上了。
郑姓士子还想挣扎:“敢问我等犯了什么罪?孟督主要将我们抓回去受审。”
孟长安脸上笑意加深,一侧嘴角怪异地勾起。周琦裕暗道不好,他不问这句话家里花些力气还好把他们救出来,如今他问了,孟长安直接一句话定了他们的罪,家里再想搭救就难了。
果然孟长安下一句话便是:“犯了什么罪?妖言惑众,诅咒大夏亡国,难道本督冤枉了你们不成?”
他一句也不提众人辱骂他的事,仿佛那些骂句他根本不在意,只是真的不在意吗?
郑姓士子怒道:“你这是滥用权势,公报私仇。”
孟长安不怒反笑,声音阴冷无比:“带走。”
周琦裕心下一沉,连忙上前:“孟督主,刚才这里这么多人都可以作证,郑兄并没有诅咒大夏朝之意,请督主明鉴。”
孟长安挑眉,带着寒意的目光盯了他半响,才道:“哦?你的意思是说本督私心作祟,故意为难?”
周琦裕:“不敢,只是督主如此定罪,恐怕难以服众。”
孟长安步伐悠然走到他面前,一身深红色蟒袍气势逼人,他噙着讽笑,眼神凉凉地扫过他:“皇上授本督便宜行事之权,别说是定罪,就算现在将你们以乱党论处全杀了,又能如何?”
周琦裕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他转过身,笑得张狂又肆意:“将这些蛊惑人心之人给本督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