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想要拉住她,却又止住了。
她的目光落在重劫立身的墓室上。
不到两丈,并不是不可及的距离,她内力虽然失去,轻功却并未受太大影响。
少妇颤抖着,将已经青紫肿胀的手臂,强行塞入石罐。
然而这一次,重劫望向她们的眼神并不快乐,反而十分阴沉忧郁,仿佛那刺骨的剧痛在那一瞬间也降临在他身上。
孩子的鲜血从他衣衫浸下,点滴沾染了高大的墓室。
就在这一瞬间,相思的身形红云般飞舞而起,她手中多了一枚细长的发簪,向着尚在沉思的重劫刺去。
她体内所有内力都被封印,因此,这一刺所取的,是他的心脏。
发簪上淬炼着可以让人麻痹的毒药。若这一刺能正中心脏,即便全无内力,也可以助她们脱险。
重劫依旧怀抱婴儿,静静地站在暮风中,并没有躲避。
就在发簪即将沾上他白袍的一瞬,相思突然觉得他的身体仿佛化为一道白光,似乎仍在眼前,又似已经变换了位置。
然后她的手腕一阵酸麻,已被重劫握住。
重劫没有看她,顺势将她向前一带。她的身形完全无法停止,向墓室边缘冲了过去。
眼看就要跌下高台,她的身形突然一滞,却已被他从后揽住了腰。
他一手抱着婴儿,另一手紧紧控住她的腰,却故意将她大半个身子悬在高台外——只要他一松手,她就会跌入黄土与骸骨之中。
两人一时靠得无比亲密,相思几乎完全沦入他的怀中。她脸上一红,愤然就要挣扎。
重劫却俯身在她耳边,轻轻道:“快看。”
他伸手指处,正是在尘土中不断颤抖的少妇。
那少妇用单薄的衣衫紧紧裹住自己的身体,不断颤抖,嘴唇却已完全发紫。
她仿佛全身沦入了看不见的冰山深处。
重劫注视着那可怜的少妇,在相思身后轻声叹道:“刀山火海,寒冰炼狱……看见了么,这就是母爱,多么伟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竟没有了惯有的讥诮,而显出一种深深的哀伤。
相思一怔——难道这个恶魔也有被感动的时候?那么,他会提前放过这对母子么?
重劫突然一笑:“我怎能忍心打断她。”
他轻轻一指,点在相思肋下渊液穴上:“坐下来,好好欣赏。然后才会明白,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会有多痛。”
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面具下的脸色陡然改变,声音也微微颤抖,似乎一瞬间,整个人都陷入了痛苦与悲伤的回忆中。
他不再出言,端坐在高台上。默默看着那位母亲承受了七重炼狱之苦,默默看着怀中的婴儿脸色渐渐变为青紫。
昏黄的暮色笼罩全城,他单薄的身体在倾斜的巨碑下显得那么渺小,那么苍白。
他就仿佛是一个孤独的孩子,在阴暗的角落中玩着残忍游戏。
正如孩子们将滚水灌入蚁穴,将爬虫撕裂肢解,将蚯蚓放在火上烤灼……
这是一种无所欲求的恶,一种单纯的残暴。
第七次剧痛终于过去了,少妇喘息良久,才从尘土中抬起苍白的脸,怔怔地看着他。
她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重劫看了看怀中的婴儿,回头对相思叹息道:“游戏结束了。”他挥袖解开相思的穴道,挟着她从墓室上跃下。
少妇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竟挣扎着站了起来,颤抖着向他伸出手。
这只手肿胀污脏,五指的指甲都因挣扎而剥落,但手臂却依然完好,没有一处毒蛇的齿痕。
七次撕心裂肺的剧痛,她只用一条手臂承受。
因为,她还要留着另一条手臂,来拥抱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