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在大牢里将近十天的数百学子们,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能参加考试。
他们大多是些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在大牢里这些天虽然没受什么身体上的虐待,但那差劲到极点的关押环境也够他们受的了。
这还是其次,主要是心理上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被怀疑舞弊,终生的前途就此葬送。多少人寒窗苦读十年二十年,就是为了金榜题名?如今数载苦学一朝丧尽,怎能不让他们痛苦?
所以很多人没能熬到出来,就在狱中病倒了。
但陆寒没有。
他每天在牢房中席地而坐,也不和人交谈,只是静静地闭上眼睛休息。其他人的抱怨、痛哭、尖叫、打滚,他全都视若无睹。
经历过河盗船上真正的生死之劫,已经把陆寒的心志锻炼得极为坚强。
他也不是不怕失去科举的资格。可事情既然没有到绝望的时刻,就不要过早的放弃自己……这是他在遭遇河盗后得出的最大心得。
当芳菲看到从承天府大牢门口走出来的陆寒,发现他虽然浑身狼狈,精神却还很好的时候,禁不住欣慰的哭了出来。
只要他没事就好……
萧卓身份特别,不好陪芳菲来承天府大狱,便派自己的管家萧林来接陆寒。
芳菲自知失态,忙抹干眼泪,向陆寒介绍了萧林的身份。
萧林是个非常稳妥的中年汉子,是萧家的老家人了,对萧卓极为忠心。他毕恭毕敬地向陆寒行礼,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萧卓邀请陆寒到他家中居住,直到春闱结束。
本来芳菲内心是很想让陆寒住到自己租的那个院子里的,这样才方便自己照顾他。但考虑到社会舆论问题……未成亲的一对男女住在一个家里,无论如何都不合礼法,除非是主仆关系。
所以既然萧卓主动提出让陆寒到萧家去住,芳菲自然极为感激。
陆寒从出来以后,一直很沉默。
除了向芳菲笑了一阵,跟她说了几句话,告诉她自己身上丝毫无损让她不必担心之外,陆寒就一直没开过口。
芳菲觉得他可能还没从这场无妄之灾中彻底走出来,善解人意的默默陪他坐在马车上也不说话。
她不知道,陆寒的心里此刻平静无波,并没有她所想象的那样激动和愤怒。
他也气过,也恨过。但是走出大牢的那一刻,陆寒看见外面的满天阳光,忽然觉得很多事情不需要去计较。
气愤,恼恨,对事情有什么帮助吗?
他如今只想着一件事——尽量平静下来,用最好的状态,去迎接明天的大考。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虽然他现在还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遭此厄运,但这不是追究真相的时候。
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渴望力量……
陆寒的渴望,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朱毓昇的渴望。
此刻,他坐在御书房中看着奏折,薄薄的唇上有一丝冷酷的笑意。
这群人,现在想跟他和解?
太晚了。
他们以为他会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对他们出手吗?只是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罢了
这几个权臣背后的大家族、大集团,盘根错节,息息相关。他们以为朱毓昇不敢下手对付他们的……
毕竟如果这些人倒下了,朝廷中空缺出这么大的一块势力范围来,到时候朝廷乱象一生,内政紊乱,北疆的胡人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逐鹿中原的良机
但朱毓昇偏偏就做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从下往下的攻击,暗中指挥言官发动雪片般的弹劾攻击,让这些人在道义上陷于不义之地。
再由他来亲自出手,严惩了几个“带头大哥”,让萧卓以及锦衣卫的一干人等连夜炒家——还出动了东厂番子、五城兵马来封了京城,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些在朝廷里呼风唤雨了多年的老臣们一下子给击倒了。
当陆寒走出大牢的这一刻,朱毓昇已经收到了这些老臣们送来“乞骸骨”致仕的奏折。
他心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