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右手条件反射地按住帽子,然后扯了下嘴角说:“不用了。”
芳华走进病房。床边守着的特护见她进来,就退到一边。
芳华慢慢挪到江波床边。只是几天没见,江大哥又瘦了一圈,几乎是“形容枯槁”了。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芳华心里的感觉是:就让江大哥这么睡下去吧。
可江波似乎感到了什么,眼皮颤动了一下,缓缓地睁开了。看到芳华,他的眼神一下子充满了神采,嘴角也慢慢地咧开了,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即使是这么瘦削的脸庞,也依然笑得灿烂。
他看着芳华,忽然皱了皱眉:“怎么眼睛又红了?不是说不哭的吗?”
芳华咬着嘴唇摇头。
江波也摇头:“你这样可不行。这一天,你迟早要面对的。”
芳华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抓住江波的右手,想说什么却哽咽难言。她将头埋在江波的床铺上,因为要压抑着不能哭出来,她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江波伸过左手拍拍芳华的头:“小丫头。对我来说,死亡真的不可怕。像你说的,我这一生,已经活得很精彩了。就算现在死了,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芳华直摇头:“可是,我有遗憾。你还没带我去看阅兵,你还没带我去爬箭扣长城,你还说要给我拍婚纱照的。”
江波的手停顿了一下,又慢慢地抚摸芳华的头:“丫头,你不会真以为,江大哥是无所不能、答应你的事都能做到的吧?”
“就是,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芳华摇着头,却把头上的帽子弄得歪斜了。
江波的目光忽然一顿,他发现了芳华帽子下面藏着的头发的玄机。
他的手轻轻摸着那几缕露出帽子外的白发,心中不由大痛。这几缕白发虽然抿一抿就可以被周围的黑发盖住,但粗粗一看也有几十根的样子。
江波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一时之痛已经被欣慰取代:真的没什么可遗憾的了。死亡不过是夺去了我的生命,却永远夺不走我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也夺不走我的眷恋和热爱。
他悄悄将芳华的帽子扶好,然后说:“小丫头,抬起头。”
芳华抬头看向江波。
江波见芳华并没有哭,满意地笑了:“很好!虽然你笑不出来,不过能做到不哭,也就不容易了。来,给我唱个歌吧!记得第一次遇见你,就是先听见你的歌声。你以后,还是要像那天那样,越是觉得困难、心情不好的时候,越是要唱歌!”
芳华看着江波的笑,脑海中却出现了无数个江波的影像:那个在原始山林中笑容灿烂的师兄,那个在篮球场上生机勃勃的23号,那个英俊威武的解放军空军中校……,都是江波最帅的样子。最后这些影像汇聚融合成眼前的这个人,这个总是给予自己关怀和帮助的江大哥。
她做了个深呼吸,问:“唱什么?”
“我最喜欢的那首。”
“在茫茫的人海里,我是哪一个?
在奔腾的浪花里,我是哪一朵?……”
还没唱到一半,江家的人进来了。
芳华站起来,江波紧紧握了握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再见。”
芳华看着江波的眼神,那眼神太熟悉了!就和机场送别时,嘉辉看自己的眼神一样,蕴含了千言万语。
她也紧紧握了握江波的手说:“我知道。谢谢你。再见。”
芳华和江波没能再见。
第二天凌晨…,江波因肿瘤侵蚀血管、出血压迫生命中枢,导致心肺衰竭,最终离开了这个他无比热爱的世界。
芳华知道消息已经是早上六点多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