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殷早没有再见到过方姝,日升月落,皇女府中的人在她面前来来回回,却没有一张是殷早能够熟识的脸。
她好像是换了一处地方拘禁,只不过这东西比那牢中舒适得多,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突然有一天会被砍头,也不用担心自己一身狼藉没个干净。那些事情好似都远离了她似的,离得她很远很远,远到殷早都有些恍惚了。
殷氏一门被处斩了的信息在住进四皇女府的第三日殷早就知道了,殷家没有一个人活下,她的母亲,她的父亲,侍候着她的侍女,全都死了,还活着的只有殷早一人。
她被四皇女从牢中带了出来躲过了一劫,饶是如此,殷氏谨安也死了。
现在活着的人是殷早又不是殷早。
殷早说不出那是什么一种感觉,她应是难过的、悲切的,可比起那些情绪,殷早更多的是害怕。
害怕自己一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害怕头颅与脖子分离时的疼痛到来,她怕极了。
整日坐在回廊中看着周围来往的人,他们是鲜活的,积极地做着自己的分内事,与殷早不同,殷早只能在这里等死。方姝为何要救她?殷早不明白,方姝应该是看不惯殷早的,殷早之前又总是在她面前说她希望将来坐上那位置的是方姒,方姒确实比方姝好太多了,方姒不会草菅人命,方姒为人宽厚,待人和善,方姒应是最合适登上这位置了。
可若殷早是离那位置有着一步之遥的皇女,有人在她面前如此说话,该是怎样的?
定然是气不过的。
这么一想,对于方姝而言,殷早确实是罪无可赦呢。
她在廊上坐了许久,直到有雨丝落到了她的脸上,侍女唤她回房时,殷早才恍惚回过神来。
天还是白日,可抬头望去是一片的漆黑,正如这京中的现状,正如殷早的未来,一片黑暗见不到头。可再黑的天空终有破开乌云见着太阳的时候,殷早的未来却没有那一天。
进了屋,侍女取了干净毛巾替她擦拭着落到身上的雨水,她碎碎念着:“殷小姐在外也要多注意些身体,若是着了凉生了病就不好了。”
殷早取走了她手中的毛巾,往那沾到了些雨水的地方擦了擦,便放到了一边去,她说着:“你莫要担心,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听到此,侍女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殷大人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殷小姐这般糟践自己的身子的。”
殷早并没有想糟践自己什么,她知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的,说糟践倒是高看了她,她还不想死,谁知道死了之后她会怎么样,是真的就这样死了,还是回到属于她的世界中,她不知道,所以不想冒那个险。说是因为殷家一事伤心难过,不顾身体也是虚的,伤心也有,难过也有,但因此而痛不欲生都是假话。
这个时代的人高位者身娇体贵,下位者命如纸薄。
说是这样子,但是她却不能这么说,殷早只是苦闷着笑了笑。
“殷小姐这几日一直待在府中,不如等天气好些了,外出走走?”
殷早一愣,她问道:“可以吗?”
她以为她依旧是个阶下囚,只是换了个地方监-禁着,并没有什么自由。倒也不是什么不得自由的事情,若是没有那一个多月的牢狱生活,被关在这里的日子她恐怕真的难以忍受,但现在真的好太多了。
“你可知我父母葬在何处?我能去拜祭吗?”殷早又着急问了一句,生怕侍女忽然改口说不可,但她刚问出来,侍女脸上的笑意便淡了许多,她沉默了会儿,在殷早那双逐渐黯淡的眼睛中低下了头,“殷大人她们的尸身一直在乱葬岗中……”
她说的遮遮掩掩的,殷早只觉得不对,母亲在朝为官多年,再怎么着也不该落得个尸存乱葬岗的处境,定是有人……殷早一把抓住了侍女的手,追问着:“是不是她做的?”
侍女没有说,但那越发低下的脑袋却告诉了殷早答案。
殷早松开了手,恍惚念叨着:“那她又为何要救我?她如此待我家人,又为何要救我呢?”
殷早的问题,侍女并不能为她解惑,忽的一道声音落了下来,殷早扭头看向门口,俊秀的男子站在了外边,身后是漫天的落雨。
“她救你自当是因为你身上有利可图。”
董千妆近来有些发愁,刑部前些日子抓到了烧死六皇女的犯人,可那犯人却疯疯癫癫的,问她是谁放的火,她回的都是四皇女的名讳,董千妆听了脸色大变,当即就让人堵了她的嘴,让她再也不能胡说八道。
谋害六皇女的凶手找是找到了,可她张口便是四皇女,若是将此人交出去少不得得咬出不少人来。
而杀害五皇女的凶手,她却半点头绪都无,当时只抓到了一个三皇女,若真要编扯出一个凶手来,那也只能是四皇女方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