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说道,这方正的老父亲总算是熬到了月底,准备着领了自己不少的薪水,好回去筹划实施自己的“宏图伟业”,可这世上的事情有多少是能称心如意的呢?
上面提到,方正的老父亲不识字儿,这可是件麻烦事,这方正父亲也是个粗犷的农村汉子,在自己村里或许是个精明的汉子,可其实也是脑子容易热,加上又不识字儿,这头脑一昏进了城,指不定就是要吃亏的种。
这不怕哪茬就来哪茬,这方正父亲签的那份单子上写的就有问题。这工资,说好了是每天十二个元,方正父亲这看了合同,他虽然不识字儿,可他认得这数字啊,那确实写着“十二”两个字儿啊。
方正父亲质问着工头,可谁知,这群王八孙子,在这合同地下,欺负方正父亲不认字儿,在下面用繁体字另写了几行条款,那里面数字是“陆”元,这解放后的方正父亲连简化汉字都不认识,更不用扯那些繁体字了,搁现在,也有不少人不认识繁体字,让人很是惋惜。
话说回来,这方正父亲是吃了哑巴亏,有理没处说去啊,这城里也没得个认识人,自个儿搁这跟着这帮孙子们斗,恐怕也难出个结果,可这笔钱也不是个小数目,这么长时间在工地上做工,心里盼的就是到了月底的工钱,可如今出了这茬事儿,让人不好是气愤。
可就是出了这茬事儿,这工钱不能就这么算了,方正父亲是个有血性的人,他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地把这工钱给放了,可他自己得思量着怎么做才能要回这工钱。
晚上,方正父亲坐在街上的黄土地上,此时时候也不早了,方正父亲这几日都随便这个地方就睡了,他没钱,不,更准确地说是舍不得用自己手上的钱去找个招待所,或者旅馆啥的住下,平时吃饭也就是大馍加咸菜,唯一的奢侈就是上街买些烟叶回来,这算是对自己最大的犒劳了。方正父亲在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就没了爹,老爹留下的就是方正父亲要上别着的烟锅,这是他抽烟的开始,也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念想之一。
这日晚上,他拿着手中的烟锅,将一把烟丝塞了进去,点上火,默默地抽了起来,思寻着这下步棋该怎么走。
突然,方正的父亲就想到了陈广云的父亲,陈广绅,这个人与方正的父亲有过交情,但他家里成分不好,曾经受过批斗,那时方正的父亲照顾过陈广绅,可成分不好,又赶上那个时代,方正的父亲也被带着被批斗了一番,那之后,方正父亲与他也不好在联系。后来,这现在*都被平反了,陈广绅一家自然也是被平了反,现在听说在乡政府工作,听人说这陈广绅家里似乎是有人在县政府当大官呢,这不知道让他帮帮忙兴许会有出路。
一想到这,方正父亲就猛地吸了几口烟,似乎是想把这锅中的烟丝赶快抽完。猛地吸了几口,可这眼的劲头比较大,这样猛吸几口后,身为老烟枪的方正父亲也咳嗽了几声。
烟抽完后,方正父亲将烟锅朝地上磕了磕,想把自己的烟锅清清干净,然后就四处寻了个桥,躲在桥墩下将就一个晚上,明日就去乡上找陈广绅,看能不能把这档子事给解决了。
第二天,方正父亲就来到乡镇的那边,来寻陈广绅,这陈广绅现在可事乡镇政府的党委副书记,况且听闻现在陈广绅可是个红人,未来可能往县城里调呢。这倒是让方正父亲心里的石头慢慢放下了,找这陈广绅办事儿准行,可这一块石头放下,另一块石头又悬了上来,这陈广绅既然都这样发达了,会管我这个平头百姓的事,自己虽然以前帮过他,可这人谁知道呢,想到这儿,方正的父亲又有丝毫的犹豫。
“他妈的!豁出去了,他要是记得算我走运,不记得也就算了,老子认了大不了!”方正父亲把脑袋上的草帽一捏,狠了狠心走进了乡政府。
到方正父亲到了门口的传达室,门卫看了看眼前站着的这个人,脚上穿这双有点破的解放鞋,下身穿着条打了补丁的马裤,上身穿了件儿背心,外面套着个衬衣,也是蒙了一层灰。这门卫本想轰走这人了事,可见这人的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锐气,长得也算是端正,心想着可能是真有啥事,索性就问问这人的来意。
方正父亲说明了来意后,传达室的人一听是找陈副书记的,心里也就在嘀咕这是啥人,这自然也就不敢怠慢了,立马让人去报告了陈书记,那人便问方正父亲叫啥名字,方正的父亲答道“方力”,这人听后便把名字报到了陈广绅的耳朵里。
这陈广绅听到这个名字后,心里一惊,激动地看着都像要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样,这着实把周遭的人给吓了一顿。
这外面人看不明白,但陈广绅自己心里也是清楚,当年批斗的时候,自己饿了好几日,这方力,也就是方正的老父亲,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塞了几个玉米窝头,几个高粱馍,还附了些咸菜给陈广绅,要不是这顿饭,可能陈广绅都听不过来了,当时他也是饿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睡在马棚里,条件不甚恶劣。
那时候陈广绅自己都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后来听闻方力因为这事情受了牵连被人拉出去批斗,说什么同情资产阶级走资派,也是有反革命的思想倾向,这让陈广绅也是非常不好受,后来自己又被发配到其他地方去接受改造,这联系也就断了。
平反后,陈广绅一路顺风顺水,一直想找找当年的这个恩人,也就是方正的爹,方力,可无奈自己是在忙的可以,实在是没有办法腾出手来寻寻自己这个老恩人,怎么说当年也是因为自己受了些牵连,这就让陈广绅这个人很过意不去,这下好了,这恩人自己寻了上来。
可转念一想,这方力估计也是听闻自己现在的境况大有改善,比从前要好了不少,手上也握了些权力,估摸着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看看能不能把事情解决了。
想到这,陈广绅还是有点失望的,毕竟人家肯来找我是因为自己手里握着权力,这种感觉仔细想想还是挺让人感伤的,可人家毕竟有恩于我,人家有了难处,只要是我能解决的,我肯定是尽自己的力量去解决,想着便招呼人让方力进来。
这方力一进来,看见陈广绅跟以前的那个样子可是大不一样,脚上蹬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穿着条浅色的西裤,上身着一件白衬衫,那白衬衫白的都有点晃眼睛,手腕上带着块上海表,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地整整齐齐,一缕缕都看的分明。
这时候方力在看看自己,确实显得不怎么得体。
这陈广绅见了方力,心里还是非常地激动,一把就招呼着方力坐在沙发上,这沙发方力原来也就只是见过,可自己也从没做过,这一坐上去,整个人都像能陷进去一样,甚是舒适。
陈广绅这头也是招呼人上茶,并问方力吃过没,这方力从早上开始走,路上就走之前买了两个馍揣在身上,这都两点多了,方力这两个馍只能说是缓解,但心里还是挺饿的,就说吃了两个馍。
“那哪行,这就吃两个馍哪管事儿,小李啊,你去买些卤菜,带几个馍来,在打点酒,记着多打些肉菜,今天我和老方要喝几口。”陈广绅招呼着自己的秘书去安排些吃食,他秘书也是很懵,这陈副书记就没在自己面前喝过酒,如今这来的人到底是谁啊,值得陈书记这么招待?
秘书临走时仔细打量了方力,见他不可能是大领导啥的,心里也就更纳闷了,可纳闷归纳闷,自己还是赶快去买卤菜,陈书记催的挺紧的。
这头,陈广绅就和方力聊了起来,主要就是聊了聊现在村里是个啥情况,家长里短啥的,方力一开始也没直接提那档子事。过了一会儿,这吃食就买了上来,卤牛肉,猪蹄,面筋,千张,花生米,再加上酒水,这美得很。
两个人一直喝着酒,一直聊着过往,陈广绅谢了当年方力的救济,要不是没了那几个黄面膜,高粱馍,自己指不定就在村头的坟地里躺着了,而且后来还连累方力受了顿批斗,这一直让陈广绅心里过意不去。
“也没啥,当时的人脑子都跟中了风似得,我看你快撑不住,就把自己家里自己私藏的一些余粮给你送去,我虽不识字,但我知道,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也不知道这浮屠是啥,反正就是先把你救下,至于那后面受啥批斗,那都不算啥,反正我是生产队长,他们不敢对我做什么,顶多被人吐几个唾沫。”方力说完后,把被子里的酒一口喝尽,默默地点上自己的烟锅。
“但这还是得谢谢你,当初要不是你。。。。。。”陈广绅想继续说下去,方力则直接把点好的烟锅送过来,陈广绅也就停了嘴,默默地接过,狠狠地抽了口。两人弥漫在烟气里,沉默了一会儿,渐渐地,窗外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