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如窗外的雨,带了点荷花的芬芳,莲子的苦涩。
她也明白黛玉斥责得是,可是,出身是她心中最痛的一块地方,她不愿意如别的庶出子女那样让人扔在瞧不见的地方。
湘云在一旁也不吱声,虽然素日很佩服三姐姐的杀伐决断,可是听林姐姐这么一说,还真是有几分道理的。
独宝钗一人面若牡丹,微含笑意,款款地道:“格格此言极是,不过咱们终究是汉人家,嫡庶之分还是要分的,按着规矩,三妹妹便是太太的女儿,是主子,赵姨娘现在是个奴才,原没什么瓜葛的,自然无法照应着环儿周全!”
黛玉侧头冷脸笑道:“这话可也奇了,三妹妹现实主子,环儿竟是奴才了不成?再所了,贾府的家事,原也是不用外人来多嘴的!方才你还说云丫头是外人,不能多嘴的,你却在这里多嘴做什么?”
宝钗听了这话,自悔失言,忙低头恭敬的道:“是宝钗逾矩了。”
缓缓的退后三步,不敢则声了。
黛玉这些日子皆因内鬼一事闷闷不乐,自是牙尖嘴利,也明白宝钗今日来必定是得了消息的,更为气愤了一些,想了想,声若冷水地对探春道:“那日外祖母原已说得十分明白,环儿给了我,不管我如何处置,皆不插手计较。我也不是那种坏了别人亲情的人,这就吩咐人叫来环儿,是去是回,不管是谁,都听着他的意思。”
探春听了这话,眼眶一红,忙躬身道谢了。
俗语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凭禛贝勒府是什么样的锦衣玉食,环儿毕竟是贾家的子孙,还是回到自己家中悠游自在,在禛贝勒府便是奴才,在贾家便是主子,经了这么些事情,他也该有些出息了。
雨滴越来越小了一些,胤禛已打发人回府里接了贾环过来。
他干干净净的禛贝勒府,可不愿意这些人再踏进一步。
黛玉靠着胤禛,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瞧着探春虽落落大方,却还掩不住焦急,湘云虽淘气,也有些拘束,唯独宝钗依然沉稳端庄,竟是波澜不惊地品茶赏景,也不禁佩服她这一份纹丝不动的功夫。
因心中始终记挂着内鬼一事,念及探春湘云等人出来,皆因宝钗要出来,便闲散地问道:“今儿原是风光好,可是却也阴晴不定,姐妹几个既不带奴才跟着,也不带把江南小伞,留着漫步雨中,着实在是辜负了这一片风光无限。”
湘云忙笑道:“正是,我方才瞧着几个姑娘家带着小伞,那伞竟不是青绸缎伞,分外清丽脱俗。”
脸上满是期盼地看着黛玉,笑道:“林姐姐,不用说,你这里一定有伞是不是?借给我一把,我也要漫步雨中。”
踩着水渍,水花溅湿了裙摆,可是心却是欢快如那小雨豆子一样!
黛玉点点头,吩咐外面的丫鬟递过来一把极精巧的江南油纸伞,画着淡雅的水墨,远山翠柳,如真似幻。
湘云早拿过雨伞,蹬蹬蹬的几声跑了下去,瞧着宝钗的端庄,探春的叹息,她可不耐烦!
黛玉轻轻摇摇头,正在这时,就听外面小厮回道:“爷,格格,霆公子,环哥儿已经带过来了。”
胤禛淡淡地应了一声,道:“让他进来。”
外头答应了一声,珠帘一掀,竟进来一个英气勃勃的小公子来。
只见他浓眉入鬓,虎眼生威,原是瘦削的脸庞此时倒是圆润了一些,也有了一丝血色,走路也更沉稳了一些。
这是宝钗,以及探春从未曾见过的贾环,此时,看着那股英气和冷淡,竟比宝玉更有些阳刚气。
今日的贾环穿着也不同,素日里穿得皆是宝玉的旧衣,他虽比宝玉小,可是身材却比宝玉高,每每宝玉的旧衣穿在他身上便紧紧的,十分的不搭配,今日却是穿着一袭素缎青马褂,目光锐利中一眼也看别人。
贾环跪下给黛玉和胤祯磕了几个头,朗声道:“环儿见过四爷和格格!不知道四爷和格格吩咐环儿来有什么吩咐?”
黛玉淡淡一笑,忙命人扶起贾环,嗔道:“你原是我的表弟,还磕什么头?快起来,见过你姐姐。”
贾环目不斜视,虽站了起来,神色却极恭敬,道:“环儿的性命原是格格给的,环儿的命,日后也是格格的。”
目光隐然间有一层戾气,却更有一股坚定。
黛玉听了微微一怔,却也不说什么,他原就是可正科可邪之人,比世间极多忘恩负义的人,他一旦追随谁,就是衷心到底。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影子硬是要她留下贾环的缘故。
探春缓步上前,凝视着贾环,想伸手拉着他,却又不敢,轻声道:“环儿,这些日子可还好?”
贾环冷冷一笑道:“有什么不好?四爷和格格最是体贴人心的,我吃得好,穿得好,事事顺心,如今好得很。”
说得探春不禁一阵心酸,落下泪来,哽咽道:“环儿,跟我回家去吧,姨娘想念你得很,昨儿个又病了,口口声声只唤着你的名字,听说你咳出了血丝来,回去请老祖宗请个太医来好好诊视诊视。”
“这可奇了,你是我的谁?凭什么让我回去?”贾环神色越发桀骜不驯,目光锐利之极。
只有听到赵姨娘的时候,冷毒的目光之中才有一丝淡淡的柔软,让黛玉看得分明。
不由得为之轻轻叹息出声,似外面的雨珠落入了荷池,泛起轻轻的涟漪,一圈又一圈,永不停歇。
探春听了贾环的话,俏脸上生出一股气恼,有些儿难堪,半日才道:“环儿,我是你同胞的姐姐,你怎么连姐姐的话都不肯听了?姨娘日子艰难,我都知道,可是,没了你,让姨娘怎么活?”
贾环愈加冷笑道:“素日里你从不曾另眼相看些我们母子,今儿个倒是攀亲带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