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纸笔,径自换上家常的舒适的衣裳,将花盆底也换成了软底绸面的绣鞋,刚收拾好,便听得外面有人通报道:“格格,元庶福晋来见格格。”还是小豆子尖尖的声音。
黛玉听了一怔,一时竟没想起来那元庶福晋是谁,便冷声道:“小豆子,你想做炒豆子不成?四哥的话,你忘啦?”
一听要做炒豆子,吓得小豆子急忙大声道:“回格格的话,奴才没有忘记爷的吩咐。”
黛玉脸色缓和了一些,随手理着插在银丝花瓶中的几枝玫瑰,才道:“既然没忘记,还通报什么?”
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名正言顺的福晋格格们,余者皆是闲杂人等。
小豆子苦着脸站在殿外,眼儿一转,才瞅着大腹便便的元春,道:“我们爷吩咐了,格格爱清静,但凡闲杂人等皆不许打搅。元姑娘如今身子重,地上雪又滑,凡事仔细些,给殿下添个小阿哥,因此还是请回罢!”
即使想见格格,元春也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别以为怀了太子殿下的骨肉,就一步登天了,大喇喇张口就要见格格,也不想想,格格是你相见就见的吗?
元春带着孔雀蓝插丝忘珐琅指套的手,在腹部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虽听到黛玉将她归在闲杂人等重,却依然面若春花,笑意盈盈地道:“劳烦公公给通报一声,就说是格格的大表姐有事要见见格格,总算是姐妹情分,格格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
说得小豆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元春,笑道:“这可奇了,怎么说,元庶福晋也是该知晓些礼数的,论起来,也不过和奴才们都是一样的,只是在太子殿下宫中略承了些雨露罢了,胆敢和格格称姐姐道妹妹?”
元春气息为之一窒,随即想起从别的小太监小宫女口内打探来的消息,黛玉原与贾府极生分。
沉吟片刻,元春一手扶着贴身丫鬟抱琴的手,一面含笑道:“自然不敢同格格称姐姐道妹妹,然则终是抹杀不掉格格亦是贾府嫡亲外孙女的身份,自从格格进京,我又在宫里当差,每每闻得格格芳名远播,却总是不得见,好容易今儿格格进宫里来了,还请公公通报一声儿,格格自然是见的。”
脆声玲珑,加上她故意扬高了声音,殿内的黛玉自是听得一清二楚,方想起这个元庶福晋却是元春。
凝思了一会儿,黛玉淡淡地吩咐跟着自己进宫来的宜人,道:“告诉小豆子一声儿,让元庶福晋进来罢!”
元春早在外头听见了,忙喜滋滋地瞪了小豆子一眼,遂扶着抱琴的手四平八稳地进去。
黛玉理着玫瑰,又命人拿来了竹剪刀来修剪玫瑰花枝,一声儿都不出。
元春银牙暗咬,仗着自己有了身子,便慢条斯理地道:“给玉格格请安。”
宜人登时踏出一步,大声斥责道:“元姑娘竟不懂得宫中的礼数儿么?胆敢平视格格,还不行礼?”
元春忙满脸堆笑,对黛玉柔声道:“好妹妹,姐姐也不是不懂得礼数之人,好容易姐姐身上有了这块肉,身子竟是不大灵便的,可是要失礼一回了。”
黛玉冷笑了一声,道:“到是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什么理儿?在宫中,就得守着宫中的礼法,难不成就因元姑娘有了身子,就将礼法置之不理不成?这到是要问太子妃了,怎么单单毓庆宫的奴才,如此不知道礼数!”
一句话说的元春脸色煞白,心中终究明白这个黛玉果然不是好吃的果子,只得艰辛的跪下行了大礼。
黛玉懒懒地摆手道:“罢了,元姑娘有什么来意,就尽管说罢,我这可没那么大的闲工夫,听着别人吐口水。
也不知道这康熙到底是怎么想的,黛玉初进宫,按理说应与各位福晋一般,皆住在各处偏宫殿中的,偏生康熙竟说坤宁宫自从三位皇后去了,便再没有人住过,竟是越发寂落了,因此吩咐人收拾出来,与黛玉暂住,这也是为什么每每总是有那些福晋格格们来打搅黛玉了。
虽然黛玉未曾住正殿,只住了坤宁宫的偏殿,却足以让诸位福晋格格们羡慕了。
元春打量着宫内的摆设,皆是按着皇后的规格所设,不禁心中有些艳羡,更期盼着太子早日登基,自己也能成为一宫之主。
“格格这说的是什么话儿?奴婢心心念念着格格,今儿终于得见,自是来给格格请安的!”一言一词,倒也循规蹈矩了。
黛玉神色淡淡的道:“既然已经见了,元姑娘如今身子沉重,就请回吧,留着这些精神,不如等明儿省亲的时候再使。”
元春忙堆笑道:“好容易今儿个见了,哪里能说回就回呢?”
左右看着黛玉身畔伺候着的宫女,竟没有一个说给自己沏茶让座,不觉心中气怒。
黛玉冷笑道:“元姑娘身子这样承重,可别在我这里有什么三长两短,人人皆知这坤宁宫中,从不给奴才设座的!”
元春颈子中青筋突然一挣,随即平复下来,含笑道:“既然如此,还请格格回去,替奴婢多拉扯些咱们府上。”
说着眼泪盈盈地道:“奴婢少年入宫,至今未曾回家里一遭儿,好歹都是骨血至亲,偏生听说万岁爷在家宴上竟对家中颇为不满,且有牵扯到了薛家的事情,还请格格从中周旋一番,奴婢也将这情分记在心中。”
宜人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冷冷地道:“元姑娘这话倒是十分好笑,拉扯?什么时候有主子拉扯奴才的?说话竟也不用一点脑子!别忘了,我们格格姓林,照看着的,也是姑苏林家,不是金陵贾府!快些儿出去,别碍着别的福晋过来瞧格格!”
元春心中暗恼,语音仍旧是软软的:“格格便是不瞧在奴婢面上,也该瞧在太子殿下的颜面上,就算是奴婢求求格格了。”
黛玉厌恶地看了元春一眼,冷冷地道:“这话说的更不近情理了,难不成,太子殿下堂堂储君,竟还要屈尊纡贵拉扯贾府不成?我劝元姑娘一句,安生本分地在毓庆宫当差,莫要仗着腹有胎儿便不将太子妃放在眼里!”
元春心中登时打了个突,想起这些时候太子妃虽对自己和颜悦色,可是她的宫女奴才底下却是对自己冷眼相看。
想到十月份的时候,吴氏平安诞育了一个小格格,喜得太子妃赏赐无数,更将小格格抱在了自己跟前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