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若有所思,道:“这些原是他们的事情,你临到这时候,还做媒婆不成?姻缘天注定,由着他们自个儿去罢!”
黛玉嗔道:“我又没说去做什么劳什子媒婆,天底下,有我这样美貌清雅的媒婆么?我原是想着,四妹妹竟在姑苏,我去瞅瞅她罢了。”
随即又叹道:“四妹妹这一生,也够苦的了,她又并不是正经修行的人,只是跟着妙玉红尘飘零罢了。说起来,那妙玉也不算是个正经如空门修行的,这两个,这些年没见,倒是让我有些操心,很是想去见见。”
听了这话,胤禛想了想,道:“倘若她果然在姑苏,见见倒也无妨。”
黛玉笑道:“既然如此,你便在家里歇着,我去玄墓寺瞅瞅她去。”
一听到黛玉要出门,小辟邪霎时从门外钻了进来,直扑向黛玉怀里,小小的辟邪,像小狗一样可爱,在黛玉怀里拱了拱,全不见方才躲避之意。
胤禛眼里霎时冒出一团火气来,大手拎起小辟邪,道:“不许抱牠!”
那是他的妻子,只有他才能抱,小辟邪来凑什么热闹?
胤禛脸上的气息煞气极浓,目光凶悍,倒是吓得人人畏惧,一个小辟邪更怕身上的龙魂之气,吓得瑟瑟发抖,小心里却有不甘。
只是被胤禛拎起,小辟邪四只蹄子在空中乱抓,小小的身子愈加可笑。
胤禛看也不看,随手往后一扔,小辟邪便跌在了大辟邪怀里,抓着辟邪口内呜呜鸣鸣,好像是在向辟邪告状主人欺负牠!
哎,孩子啊,那是主子啊,主子的话,得听,不然就完了。
大辟邪的大爪子抓着小辟邪的小爪子,顺便搔了搔辟邪的耳朵,像是慈母对待幼儿,怎么瞧着,怎么滑稽。
凤舞生平判案无数,自是见识极广,原先听到辟邪二字,心中已生疑惑,如今又见大辟邪亦躺在地上,逍遥自在,不见群兽之王的威风,倒似宠物,蓦地里想起“朝中帝后,养神兽辟邪,立功无数”等言语来。
脑中闪过这个意思,凤舞也给自己吓了一跳,有些不敢置信。
帝崩,后薨,时日未久,山河同悲,然已是人尽皆知之事,尽皆哀叹大清江山少了英明之君慈爱之后,却没想到,他们竟依然活在世上?
只是却不容凤舞多想,黛玉已对敏慧笑道:“你们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你们深知四妹妹住在哪里,就陪着我一同去罢,四哥在家里歇息。
胤禛开源不满地抗议道:“我与你同进同出惯了的,怎么丢我一个人在家?”
黛玉香腮如雪,似笑非笑地道:“十三不是早就来信了?说今儿个只怕就到了,你这个做哥哥的不等着他,还跟着我们去探望四妹妹做什么?”
胤禛听了便道:“这个十三,早晚不得来,偏偏今日来!”
黛玉见他没异议,便进内堂换衣裳去了,敏慧亦与她进去了。
想到即将见到惜春,凤舞心中竟是一种热血涌起,又有少年时代的那种豪气与悸动,即使历经年华,也未减半分。
等了许久,也没见黛玉出来,凤舞心内愈加焦急,却因见金佳士伦谈笑挥洒自如,倒是没一点儿焦急之色,想是司空见惯了似的。
金佳士伦与胤禛说了些朝堂之事,大约又过了一顿饭的工夫,才见敏慧扶着黛玉款款出来,这一出来,霎时惊动了窗外的飞鸟,扑棱棱地飞起。
但见黛玉也没什么特殊的打扮,不过 是家常衣裳罢了,行动之间,春衫如清水荡漾,姣花若隐若现,却更比上一回放纸鸢时凤舞所见,更显得风华万千,袅娜,娇致,想必这才是天生秀色罢?不用打扮,亦美到十二分。
黛玉却对胤禛道:“我去瞅瞅四妹妹,若是十三来了,不许吃酒!”
胤禛一愣,随即一笑:“十三那个酒鬼,信中不是说从镇江得了两瓶子陈年竹叶青么?哪里能管得他不吃酒,只许他少吃两口罢了。”
黛玉点了点头,方与敏慧同车而去,金佳士伦便扯着凤舞留下。
与敏慧叙了些寒温,黛玉抬头便见寺庙森森,隐在几株柞树之间,沉厚的钟声响起,越发显得肃穆庄严,令人心神宁静。
下了车,黛玉因问道:“四妹妹却是住在这里的?”
敏慧领着黛玉往后面走,道:“惜春姑娘却不是住在这里,她住在玄墓寺后面的一所清居之中,带了两个小尼姑,皆是自给自足。”
黛玉有些讶然,到了后面,果见三间竹舍,两个小尼姑正在研墨,惜春一袭宽大的缁衣空荡荡的,衬得她身体愈加显得瘦削,然山间芳菲,亦衬得她衣衫蹁跹,俏脸如花,似玄天玉女,不染纤尘。
黛玉身细脚轻,摆手示意小尼姑不用声张,便怦然走到了惜春身后。
只见画纸上却非花卉草虫,竟是一个清艳少妇着粉色春衫,俏生生地倚着桃花树凝睇而笑,桃花似雨,人美如玉,眉宇之间更是无尽天真清新。
黛玉轻笑道:“我都老了,妹妹还把我画得这样美做什么?”
伸手取出一支狼毫小笔,玉腕挥动,龙飞凤舞的桃花行便落在画纸上。
字迹清丽,婉约有致,那种脱却了红尘气息的豪气破纸而出!
惜春先是一惊,随即回身,“啊”的一声惊叫,喜道:“林姐姐?”
乍然见到黛玉娇怯怯俏生生地站在自己跟前,惜春倒是有些不信了,手中画笔跌落,使劲地揉了揉眼睛,面色有些呆呆地道:“你是林姐姐,还是仙子幻化成了林姐姐的模样?”不敢相信,黛玉竟然在世。
黛玉忍不住莞尔一笑,执起她的手,盈盈然地道:“我说,你们一个个见到了我,哪里像是见到仙子?倒是见到了鬼一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