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执意为官,只要不在长安,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宇文毓又道。
我摇了摇头,“阮陌对杨公子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眼见他又要说什么,我只求速战速决,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
宇文毓背部一僵,下意识地就要把我给挣脱开,只是挣扎了两下,见我抱得紧,却又放弃了,但语气里头明显带着一丝不善,“阮陌,你这是做什么?”
我幽幽道:“天王之前对阮陌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
“天王说会好好相待,与其他娘娘一样,不分彼此。”我贴着他的背,感觉到他全身上下的弦都是紧绷着的,我于是伸手轻轻地拍抚了一下,“我跟天王回宫去好不好?放下从前的一切,和睦相处。”
“你那么想离宫,怎么现在反而要回去?”宇文毓把我的手剥离开来,他扭过头,伸手撅起我的下巴,冷冷地看着我,“是因为杨坚不要你?你就想向朕示好了?你就这么水性杨花?”
就算我现在柔情万种,**,他也绝对不会相信我能对他有情,我知道这出戏不能这样演,只是换了种方式,笑吟吟地看着他,“不是水性杨花,而是选择一条最好的路。”
宇文毓冷哼道:“陌陌果然最会为自己筹谋打算。不过,凭什么杨坚不要你,朕就要收容你?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
“阮陌不是看得起自己,而是知道自己活着的价值。天王对阮陌的好意,我铭记于心。作为回报,阮陌留在宫里,也好打消大冢宰对您的疑虑。从今往后,天王既是阮陌的夫君,阮陌自当一切都以天王的利益为重,与天王及其他娘娘和睦共处。”眼见宇文毓黑着一张脸,想来是对不能杀我灭口心怀不满,我微笑地上前去牵起他的衣袖。
宇文毓瞧不起我没关系,说我水性杨花、见风使舵也无妨,重要的是得让他对我放松警惕,知道我活着的价值,让我安全无虞地在宫里活下来。其他的一切,找虎符、报仇、算账,才有施展的空间。
宇文毓把袖子从我的手指间抽了出来,对我的怨气并没有消散,他一个人大步走出门去,我怔怔地留在原地,正不知他心里如何盘算的,就听门口传来他冷冷的声音,“还杵在那儿做什么?”
我一愣,不禁一笑,“等等我,我走得慢。”话音刚落,宇文毓又从前边走了回来,不由分说就将我打横抱起,动作实在有些粗暴,我喉咙里喊疼的声音还没有出来,他已经抱着我步出房去。
我摸着胸口的金牌,把痛楚的声音憋了回去,长长松了一口气,这条小命总算是暂时保住了。
第五十八章 心机藏
庚艳殿大门紧闭,从外边瞧,自然是不知这几日里头有什么变化。宇文毓也不想大张旗鼓地引起**波澜,是以偷偷地把我送回庚艳殿后,并没有停留。
庚艳殿里的奴婢早被宇文毓打发走了,迎着我进屋的是李娥姿。她一见我就热情似火,拥着我不停地介绍,“娘娘,这榻上奴婢已经铺了三层蚕丝被,您试试,保管又暖和又舒服。”
“这是北边室韦国的灰绿黄堇,公爷说娘娘每日瞧那些ju花腊梅的定然瞧厌了,这花娘娘瞧着新鲜,红艳艳的,心情也会好许多。”
所谓的灰绿黄堇,火红的,像极了罂粟。室韦国偏北,也是突厥类似的游牧民族。我听得有些心里烦躁,整个庚艳殿里里外外都有些焕然一新,自是为了迎接元胡摩而准备的。李娥姿自然也是奉了宇文邕的命令才会到这里来,换了别人他们兄弟二人必定是不放心。
我打断李娥姿“公爷”长,“公爷”短的介绍,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有些乏了,直接上chuang去休息。蚕丝被的确是要软和得多,不过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睡到一半的时候,却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那声音像是刻意压得极低,可又一直保持着一个频率,实在有些聒噪。我只好挣扎着爬起来,听得那声音好似来自院子,于是穿上鞋子,准备出去瞧瞧。
床边的鞋子已经改头换面,不知何时已经裹上了一层棉布,像极了后世的蓬蓬大头鞋,穿上之后,倒也不觉得皲裂的地方疼得厉害了。
走出来却见李娥姿立在院子里,脸上带着笑,不停地对着这边的墙点头摇头,我不禁疑惑地掉转头,这一瞧,却是吓了一跳,却原来旁边已经支起了一座木架子,架子上排列着许多花束,形成了一面花墙,猛一眼瞧去,倒像是用花拼成了一幅画。我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离得远了些,这一下,倒是瞧得清楚,只见一个短发齐肩的女子跃然于花上,她侧着身子,在花丛中惬意地笑,微风吹过,花束轻轻摇摆,倒像是把她的头发与衣袂也吹了起来,好不令人心生向往。
那红红绿绿背后,忽然有一个人影钻了出来,他灰头土脸,穿着一身奇怪的衣裳,倒像是从画里头活脱脱地走了出来,他咧开嘴,对着这边睆然一笑,喊了声,“陌姐姐,吵醒你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原来那头顶插着鸡毛的男子正是宇文邕,“这些是你弄的?”
宇文邕笑着点了点头,“室韦国派人送来了许多花,我瞧御花园都放不下,就给陌姐姐送来了。想着闲着也是无聊,所以就摆出一幅画,陌姐姐,你喜欢吗?”
若说是不喜欢,那是假话。若说不为所动,也是假话。可一想到宇文邕可怕的心机和城府,面对这样一幅画,面对大汗淋漓浑身脏兮兮的宇文邕,我是无论如何也感动不起来,只是扶着墙立在一旁,指了指宇文邕头顶的鸡毛道:“你扮成这样做什么?”
“这是室韦国的服装,我穿着想博陌姐姐一笑的。”宇文邕笑着过来想要扶我,“陌姐姐,外边风大,我扶你进去歇会儿吧。”
他越是这样说,越是让我有些心里堵得慌。倘若不是亲眼所见元胡摩未死,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宇文邕对我的这份真诚,我是真心拿宇文邕当亲弟弟看待的,可他却伪装得这样深。
“是想博我一笑,还是博你的三嫂一笑呢?”我对上宇文邕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实在忍不住,挣脱开了宇文邕的手。
我可以与宇文毓虚与委蛇,因为我对他只有恨,可我没办法和宇文邕假模假样地演绎姐弟情深,因为我对他还有期望,“阿弥,你告诉我,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你?我很想把你当成一个天真浪漫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当成真心相待的好弟弟,可是你不是。事实摆在眼前,我想要自欺欺人都不可以。”
宇文邕静静地听我说,扭头对李娥姿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他这才转过脸来,拉起我的手,“陌姐姐,我的确是瞒了你许多事,但你也知道,身处皇宫,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我瞒着你,瞒着大皇兄和所有人,只是为了更好地保存自己。可是,不论我是真的懵懂,抑或是假装不知,我对陌姐姐的心都是真的。虽然我欺骗了你,但我并无半分害陌姐姐的意思。陌姐姐难道感觉不到吗?”
他送上来的手温度依旧,就像是一颗噗噗跳动的鲜红心脏,匀速而没有丝毫的不妥。可是,他之前说毫无隐瞒时,他的心跳也没有任何变化,在宇文邕这儿,最先进的高科技都失了效。
我冷冷地一笑,“是吗?没有害我?那这二十大板又是怎么回事?阿弥,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我。你撺掇我离宫,为得就是让元胡摩顶替我进宫。若我没有猜错,宇文毓收到的那封密信也是你写的,你告发我离宫,让宇文毓当众带兵捉我回去,这样才好光明正大地借口幽闭我于庚艳殿里,而实际上却把元夫人藏进宫来。只是你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会去而复返。可是你和宇文毓却并不甘心,再设一计陷害我,为了演的逼真,非要打我二十大板,让我死去活来。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半分害我的意思?”
“阿弥,你真是深藏不露啊!论演技论心思,只怕这皇宫内外根本就没有人可以与你媲美,可笑我还真的以为你是个单纯懵懂的少年,我害怕连累你,傻乎乎地回头去找你。原来幼稚的人是我,皇宫是什么地方?能在宫里头好好活着的,又怎么可能会是心思单纯的人?阿弥,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我是真心拿你当亲人的,可你是怎样对我的?你就像是拿了一把刀,扎到我的心窝窝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