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又给我熬药了?”屈鹏走过来,对张辉说话,然后简短地看了陈双一眼,就一眼,立刻将陈双从椅子上拉起来,他惊喜万分,“这是谁啊?这是谁家的儿子?你看他,快快快,裤子拉上去我看看。”
陈双正为自我介绍而发愁,屈鹏的脑子现在不清醒,不一定能接受家里来外人。没想到他竟然这样热情,拉住自己不放,还没等到陈双挽起运动裤的裤腿,屈鹏已经先一步蹲下了。
“你有没有想过练跳高?啊?想不想练跳高?”屈鹏一手抓住了陈双的脚踝,往上顺着摸,摸到跟腱时不住点头,“这是很好的苗子,这双腿是很好的苗子。你想不想练跳高?”
“这,他啊……”张辉无可奈何,先把自己的女婿扶起来,“他是我带来的学生,你先把这碗药喝了。”
“这是很好的苗子啊,锦标赛马上就开始了,段春峰和彭丽娜都要参赛,时间紧任务重。”屈鹏拿起碗,又苦又浓的药汁瞬间喝下,迫不及待地追问,“你是哪个学校的?有没有教练?今年田径锦标赛上不上?”
“我……我……”陈双不知道该怎么答,他面对的,是一个跳高世家,只不过这个世家为了这项运动付出太大了,最后他一咬牙,“叔叔您好!我叫陈双,是首体大的大一学生,项目是背越式跳高。我想找屈南一起练!”
“屈南?”屈鹏瞬间疑惑地愣住,马上又说,“首体大好啊,跳高最好的教练都在那里了,要学跳高就去那里。我有一个儿子,叫屈向北。向北他和你是同一个项目,你等着,我叫他下来和你聊,你等着我,你别走啊。锦标赛要开始了,我有几个要点给你们讲讲。”
看着他疯癫颠地跑向楼梯,陈双全身无力地坐下了,四肢瘫软,手心出汗。屈鹏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原来这就是疯子,和四水不一样,他是真的疯了。
可是屈南会下来吗?他一定很不希望见到自己吧?他都不承认认识自己……不对,他不是不承认,他以前发病的时候连家里人都不认识。所以,自己的屈南是不是没了?屈向北现在代替了他?是真的还是假的?会不会是屈南精神压力太大,假装自己是屈向北?
陈双绞着手指看张辉,想等待一个答案。张辉颤巍巍地拿着碗去洗,边走,边摇头。
“孩子,你快走吧,走吧。他脑袋不清楚,等他下来,我就说你已经走了。”
可自己要走吗?陈双将手心的汗水擦在膝盖上,屋里的摆设应该是和屈向北去世那年一模一样,这些年,这个家庭被按下了停止键,原封不动地保存了当年的一切。
而巨大的悲痛甚至抹杀了屈鹏对另外一个儿子的记忆,屈南消失了,他只记得屈向北。
这个家里,没有一丁点和屈南有关的痕迹,全部都是,屈向北。
很可怕,陈双承认屈鹏刚才的样子吓到了自己。可是自己不能走,当初屈南见到那么可怕的四水都没有离开自己,自己不能走。
几分钟后,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同时传来声音的,还有防盗门的打开。一个女人拧开门锁,进屋时一愣。
“阿姨您好。”陈双站起来做自我介绍,“我叫陈双,是屈南的同学,我来找他,我是练跳高的。”
“去去去,不要找他。”张玉兰的态度和屈鹏截然不同,恨不得亲手将陈双拎出去,听不得跳高这两个字,“不要来找他,练体育有什么用?要前途没前途,要命没命。搞什么都别搞体育!”
如此巨大的反差让陈双震惊。等他反应过来,屈鹏已经带着一个人下来了。
是屈南!陈双欣喜若狂,他下来了,最起码他还是愿意下来见自己的,可是马上内心的狂喜就消失不见,身体如坠寒潭。
他从楼梯往下走,像是刚刚自己锻炼过,只穿了一件贴身的跳高背心,汗水将背后打湿。他微微含胸,目光冷淡,用左手拿着水杯。